被沈老头目送着离开，蔡老太腰板挺得笔直。
不管死老头子打得是什么主意，总归好处拿在手里那才是实在的。
回去把事儿跟家里人一说，蔡老太点点桌上装钱的信封，问自己儿子。
“疆子，你能猜出来死老头子玩这一手是啥意思不？”
“反正我是二话没说给我钱我就要了，你要是觉得不对劲儿，我再给他撇回去。”
撇回去倒是不至于。
沈疆看了眼信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老爷子还是没糊涂。
“他这是在给三哥铺路呢。”
“啥？”对于儿子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话，蔡老太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咋能是给老三铺路呢？他也没提老三啊。”
就是没提，才是铺路，要是提了，反倒弄巧成拙拖后腿了。
所以他才说，老爷子不糊涂。
沈疆：“娘你想啊，爹要是跟你直说，说等他百年之后让你或者我照顾一下三哥，你听了能是啥反应？”
蔡老太想都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那我肯定先呸他一脸，然后告诉他趁早死别做梦啊！”
这不就得了。
沈疆摊手：“哪怕我们现在和三哥关系有所缓和，爷要是明着当着你的面提出来，你肯定也是想都不用想的就不乐意。”
更甚至不仅仅是不乐意，以他娘的性格，不为了和他爹唱反调重新开始针对沈三河就不错了。
“所以爹不能明着跟你说这个，他先是跟你说他可能撑不住了。”
“其实是想
搏你心软，没想到……”
蔡老太冷笑：“没想到老娘不仅不心软，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顿是不是？”
沈疆：“……是。”
“所以爹开始说对不起我，说他现在认清了谁是好儿子谁是白眼狼。”
“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挑你爱听的说，没想到……”
蔡老太都会抢答了：“没想到我不仅不吃他这套，反倒还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
蔡老太觉得自己可机智坏了。
这叫啥？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沈洪林想跟她玩套路，可她骗骗不吃这套，死老头子不定搁心里怎么憋气呢。
“难怪他咳嗽得跟要不行了似的，我还合计他咋地也应该习惯我说话气人了，咋能反应这么大。”
“敢情是算盘在我这儿没使好使，他心里堵得慌，我嘴巴又不饶人，他憋气憋的啊。”
沈疆无奈：“爹大概是认清了你铁定不会对他心软了。”
“所以干脆也不玩虚的了，直接花钱消灾。”
蔡老太不解：“消啥灾？你刚才不是说他要给老三铺路吗？”
沈疆：“消他百年之后有可能发生的灾，也是给三哥的未来铺路。”
“爹是聪明人，小宝经常去看他。”
“他肯定在小宝的口风里察觉出什么了，比如我们打算扶持三哥一把，帮三哥当上副队长。”
“老爷子心里清楚，以我们和沈大海沈二湖的关系，不可能把他最疼的三个儿子全拉拔起来。”
“可只要我们肯拉一个，
就值得他图谋这一回。”
说图谋好像又有些大，可无奈沈疆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他爹今天干的事。
总不能说是‘算计’吧，‘算计’这个词又太狭隘了。
沈疆：“老爷子没有坏心，他就怕娘你像今天这样，只盼着他和沈大海他们倒霉。”
“他精力有限，管不了太多的东西，可眼瞅着三哥和咱们重新搭上了线，他就不想让这根线断了。”
“他怕我们现在用得着三哥的时候就利用一把，用不着了，想起往年的恩怨了，就又翻脸给三哥踩下去。”
“所以才特意拿老本出来……‘消灾’。”
沈疆说这些的时候，眼里不无讽刺。
他爹还是低看了他和他娘，估计是推己及人，自己是啥样人就觉得他们也是啥样的人。
看这急迫塞钱的劲儿，这是生怕自己哪天没了，沈三河被他们卖了啊。
蔡老太听得迷迷糊糊的：“疆子，你的意思是，他是想拿钱让我们消气？”
“嗯。”沈疆点点头，“我们当初和爹他们闹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让钱闹的。”
“所以爹现在把钱‘还’我，为的，就是等他百年之后人死债消。”
“我们现在拿了钱，算是补偿，等爹没的那天，也算一道补偿，有这两样，就能打消我们心里七八层的旧怨。”
“没了那么大的怨，旧事放下，我们就不会在往后的哪一天突然翻起旧账，看三哥不顺眼拿三哥出气了。”
这……就
是老爷子想消的灾。
哪怕人没了，他也想庇护着自己爱护的儿子未来一路顺风。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老爷子临了临了，直到‘悔过’了，还在偏心。
只不过沈疆不是十来岁的娃子了，他现在早就不在意这个了。
蔡老太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话古古怪怪的。”
“说啥到底是亲兄弟，做错了的只是给几个娃子区别养大了的他。”
“还说啥让我别老掺和小辈儿的事儿，说你要是和兄弟缓和关系了，让我别蹦高着挑。”
“呵，原来他是怕我在中间挑拨着让你撒手不管沈三河啊。”
“这死老头子，我就说他咋突然抽风给我们塞钱，还说啥良心发现了。”
“我看要是没有咱们想扶持老三这一码事，他的良心也不能发现！”
蔡老太越想越气，一把抓起信封：“他都觉得我们以后能跟老三找后账了，都这么想咱了，他就不怕老娘黑吃黑？”
“嘿，这钱我还就收了，等他没了，我就磋磨老三，我就让老三过得不好……”
沈疆摇摇头：“娘，别说气话，你不是那样人。”
“这钱留着就留着，反正我们也不会像爹想的那样翻脸不认人，所以这钱我们收得心安理得。”
蔡老太还是生气：“本来就心安理得，他沈洪林欠我们的！”
“哪怕我们不扶持老三，这钱我们拿着也心安理得！”
说了一堆气话，老太太也觉得挺没劲的。
她
就是弄不懂：“他咋就替他三儿子谋算呢？上头那俩真说不管就不管了？”
不一定是不管。
沈疆沉吟，觉得他爹应该是力有不逮，没能力管了。
老爷子身体眼瞅着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办啥事充其量只能像现在一样，做到锦上添花。
可要想跟以前似的‘指点江山’雪中送炭。
他自己的精力就支撑不了。
而且也是被他家囡囡给‘打’怕了。
老爷子弄出过那么多幺蛾子，哪一个没毁在囡囡手上。
精神头足的时候尚且斗不过个小姑娘呢，现在精神头短了，老爷子说不定连斗志都没了。
没看哪怕是给最有希望翻身的三儿子铺路，老爷子选的也是最简单的服软嘛。
就像李国全一样。
心气儿散了，人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沈疆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沈锦听完，撑着下巴嗤笑一句：“诸葛亮都扶不起阿斗呢。”
就沈大海兄弟几个，比阿斗还阿斗，老爷子倒是想管想扶，有那个能耐吗？
也就只能借着她家的势，看她家有了想帮扶沈三河的苗头。
这才赶忙趁势琢磨法子想给自己三儿子把后患消除咯。
不然她家要是不管沈三河，对沈大海三兄弟一视同仁。
兄弟三个没一个能混出头的。
那老爷子这些私房钱啊，也不可能给她爹。
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盘算着全分给三个不省心的儿子，好绕开她爹让另外三个多得一些呢。
后悔是一码事
，现在日子过成这样老爷子不后悔不科学。
可还有一句话形容老爷子更贴切，那就是——他既然已经一条道走到了黑，那就回不了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