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芬越喊，沈招娣跑得越快。
转头对上蔡老太防备警告的眼神，朱秀芬摸摸兜里的鸡蛋，僵硬的朝蔡老太挤出抹笑。
看这老太太心还不错的份上，她也不骂蔡桂贤老虔婆了。
用自认为亲热的笑对着老太太笑了好一会儿。
这下，连自认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蔡老太都顶不住了。
老太太后退一步，瞪了朝她狞笑的朱秀芬一眼，转头也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回屋了。
朱秀芬：……这一个两个的都咋回事？
咋都瞪她？她现在都这么招人烦了？
饭罢，沈招娣又抢了洗碗的活儿，随着日头上来，缸里的水倒是温了不少。
她搬着小板凳，低着头，吭哧吭哧的专心洗碗。
囡囡不在家，家里吃的没啥油水，碗也好洗，冲几下再拿抹布就着水擦擦就干净了。
想着要是囡囡在，看见她这么洗碗又要说什么不干净不卫生，非得缠着她上河边洗碗去。
小磨人精一样。
想起那个小磨人精，沈招娣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考啥样了。
不过是囡囡的话，肯定没啥问题。
正笑着，眼前忽然被人从身后递过来一颗扒了皮的鸡蛋。
洗碗的手一顿，沈招娣诧异回头。
就见朱秀芬正拿着一颗鸡蛋，朝她笑得一脸慈爱。
沈招娣：“……”这是想毒死她？鸡蛋蘸耗子药了？
“你、你要干啥？”
“招娣，吃鸡蛋，娘特意给你煮的，你看你这么瘦，不吃点好的补补哪成。”
朱秀芬说着就把鸡蛋往小闺女的嘴里喂，沈招娣不张嘴，可朱秀芬劲儿大，就硬喂。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招娣无奈：“你先把鸡蛋……唔！”
趁着小闺女说话的工夫，朱秀芬直接见缝怼蛋，喂完蛋，手也不闲着。
绕过来一把抢过沈招娣手里还没洗完的碗，自己蹲那二话不说就开始洗剩下的。
沈招娣就没见过她娘这样，嚼着鸡蛋，想阻止，又不知道以她现在和朱秀芬的关系，她该怎么叫朱秀芬。
叫娘吧……她有点叫不出口，心里别扭。
可不叫娘，叫大伯娘……那是勤等着干架呢，她今天活儿还挺多，可没闲工夫和朱秀芬干一架。
“你、你这是干啥？我不用你帮我洗碗，还有鸡蛋，你给我鸡蛋吃干啥？”
朱秀芬洗碗的动作一顿：“招娣，你是不是特别恨娘？”
不知道她为啥突然问这个，沈招娣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特别恨，只能说恨过。”
“后来就不在意了。”
……不在意了啊。
湿漉漉的手无意识捂上心口，朱秀芬只觉自己心里闷闷的，还有点疼。
她沉默半晌，然后一声不吭开始重新洗碗。
“娘，你这是干啥呢？”这句话倒不是沈招娣说的，而是刚从屋里出来的沈草儿，瞧见这一幕，脱口而出。
沈草儿在唐家起早干活习惯了，这冷不丁不用早起干活儿了，她还有点不适应。
实在躺不住了，想着起来转悠两圈看看有没有吃的。
结果没想到刚一出屋，就瞧见她娘正帮沈招娣洗碗呢。
她问话的时候还特意抬眼看了眼日头，啧，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沈大海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沈草儿看见她爹，就跟看见能做主的人了似的。
指着院里的两人跟她爹笑道：“爹，你快看，娘帮招娣洗碗呢。”
她其实也没别的意思，纯属心理扭曲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就想挑点事儿，让她爹看见这一幕，瞧瞧她爹知道后会有啥热闹。
热闹倒是有，只不过不是对着朱秀芬和沈招娣的。
就在蔡老太走出东屋想着沈大海要是敢犯浑她就敢拿大扫帚抡人的时候。
沈大海说话了。
不是沈草儿想象中的对沈招娣张口就骂，也不是质问朱秀芬干啥呢，而是……
“沈草儿，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拿担子上河边把缸里的水给打满，省得屁事没有搁这儿没事找事。”
沈草儿诧异：“爹？”
“爹什么爹，老子还支使不动你了？”
见她爹说着话好像还要上手，沈草儿吓得后退一步：“你昨晚上还说……”
“老子说啥了？少跟老子磨叽，挑水去，吃饭之前水缸要是不挑满你今个儿就甭吃了。”
“正好省粮食。”
沈草儿神情恍惚：“爹你昨以后不让人欺负我，让我在娘家好好待着。”
“只要你饿不死，就不可能让我挨饿……”
沈大海冷笑：“我贱的慌我说那话，你沈草儿多威风啊，科长夫人，用我个老农民护着？”
“心里不定怎么嫌弃我呢吧？这还好不是旧社会了，不然你这当上官太太了。”
“我个当老子的见着你是不是还得给你磕一个？”
沈草儿面色一点点变白：“爹，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明白？”
沈大海拖了把凳子坐门口，也不和她绕弯子。
“你是个聪明人，还有你能听不明白的话？”
“想吃饭？不挑水也行。”
“不挑水就求我，昨的让我上唐家求你，今天你搁娘家就怎么求我。”
“我是当老子的，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不为难你，你要是低不下你科长夫人的脑袋。”
“那就不吃，我不逼你。”
……
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她招娣姐和沈草儿在大房的地位直接调了个个儿。
以至于等沈锦回村后看见灰头土脸干重活的沈草儿，恍惚间还以为沈大海夫妻俩是不是上哪找了个和沈草儿长得像的。
留家里当长工了。
后来得知了来龙去脉，沈锦这才叹了一句：“天道好轮回。”
……
“锦姐，你来了？”
一中校门口，任承运远远就看见他锦姐那独特的造型，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沈锦翻了个白眼，拉着同样缠着脸的圆圆打算绕着他走。
可无奈，沈锦不搭理任狗子，圆圆看见她任哥哥却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任哥哥，沈姐姐就说今天能看见你，还说是你偷着告诉的堂姑，说我在家里被后妈和继姐欺负了。”
“堂姑这才知道我过得不好，把我给救出来了。”
小姑娘笑得很甜，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让她打心底里崇拜的大英雄。
而原本满脸带笑的任承运，在看到小姑娘脸上裹缠的纱布后，反倒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圆圆，你脸怎么样了？”他问的小心翼翼。
圆圆却是回答的很是干脆：“好了，所以任哥哥不要担心了，圆圆的脸没事儿了。”
“不信你问沈姐姐，对了，堂姑和堂姑父也来了，你问他们也行。”
小姑娘极力想证明自己现在真的很好，一口气拉了好几个证人。
“我现在住在何爷爷和何奶奶家，何爷爷和何奶奶对我也可好了，沈姐姐还老给我做好吃的。”
她原地蹦跶了两下，身上一点不见最开始跟罗如霞回来时的瑟缩和忐忑。
证明完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后，小姑娘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凑近任承运，小声嘱咐道。
“所以任哥哥千万别告诉我哥说我过得不好，我脸受伤了。”
“我怕我哥分心，他是军人，应该把心用在更需要他的地方，我真的很好，不用他担心的。”
她最怕的其实是她哥为了她请假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