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老朱家在村里的名声说不上好。
虽然不至于走哪都招人嫌，但像今天这样走哪都受人恭维的待遇那是绝对没有。
没经历过。
所以关水香今个儿可算是扬眉吐气一把，没看身上穿的都是她当初结婚时候新做的衣服嘛。
毕竟一会儿人家唐家人就要过来送彩礼了，她身为娘家人，代表的可是老朱家的面子。
咋地也不能给她们老朱家掉价，不然指不定婆婆回来之后咋收拾她呢。
她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徐老太见状打趣道。
“水香啊，你婆婆呢？这都啥时候了，还搁炕上睡觉呢？”
关水香：“哪能啊，我婆婆早就过去迎我那外甥女婿去了，人家是城里人，一下乡两眼一抹黑的，再走岔道了耽误事。”
“这不，她一大早就去城里带路去了，一会儿就能跟着彩礼一块儿回来了。”
她扬起下巴，嗓门不小：“诶呀，也不知道彩礼都有啥，估摸着是咱这样的人活大半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等彩礼来了大家伙儿都好好瞧瞧，咱家这排场虽说是村里的头一份，但有句老话咋说的来着？”
“对，前无古人但后得有来者啊。”
“梦想还是要有的是不是？到时候大姑娘小伙子的都跟着摸摸彩礼，沾沾喜气。”
“说不得以后谁家出息了也能按这个条件来。”
“甭管是嫁是娶，咱家草儿可把标杆立这儿了，有个杆就有个奔头。”
“咱村儿以后嫁娶就算赶不上草儿今天这排面，可娃子们眼馋过后，努力努力也不能差太多，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村里娃子都要强，有草儿带个好头，娃子们看着了，心里有个数，以后也能往好了学。”
“省得天天在村里没个出息、没个目标，吃饱了就啥也不合计，一点不上进……”
她就跟说获奖感言似的，没一会儿本来热热闹闹的屋里就只剩关水香一个人在那儿激情演讲。
徐老太和旁边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这是不知道咋显摆好了啊！
就关水香这样的，她们属实是瞧不上，可再瞧不上，谁让人家捞着大科长当亲家了呢。
有时候这命啊，还真是不服不行。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乡里乡亲的，关水香这嘚瑟样儿就是不眼红的看着她都想往她脸上啐一口。
更别提屋里这些本就心思多的，那一个个见状别提心里多腻歪了。
这时候能早早过来贺喜、送点礼挤到沈草儿身边的，那基本都是脑子里有点小算计想跟沈草儿打好关系套套交情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脑子灵活的聪明人。
无奈一屋子的聪明人，都敌不过关水香这么一个蠢货。
关水香刚才发表的那些‘获奖感言’，打个比方——就跟逼着聪明人吃‘屎’似的。
明明大家伙儿都够放下身段不顾脸面的捧着她这么个年轻媳妇了。
没看徐老太辈分这么高的都上赶着和她开玩笑逗乐子嘛。
可她关水香还嫌不够。
还在那拿腔作调，捧着沈草儿踩她们家里的小辈儿硬炫。
这做派，可给屋里的人恶心得不轻。
本来对于老朱家的突然‘得势’乡亲们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尤其老朱家靠得还不是自己的能耐，是借亲家的光。
说白了，这样的‘得势’，就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似的，谁能打心底敬重佩服‘鸡犬’？
心里看不上，面上却还要恭维，就跟当初沈二湖进城当工人的时候，宋大妮在大杨村受追捧似的。
人嘛，心里再别扭、眼睛再红、再瞧不上得志小人。
但该圆滑的时候还是要圆滑一点，就算蹭不到好处，最起码也别把人得罪了。
可圆滑归圆滑，追捧归追捧，你不能逼着我们‘吃完屎’还要夸一句香啊！
谁也不是贴着脸让你打的，乡里乡亲的，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谁家娃子不是宝贝？
咋，在她关水香的眼里，屋里这些人家里的小辈儿就一辈子都比不上个沈草儿呗。
还标杆，还彩礼是咱活大半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还啥梦想总要有虽然赶不上沈草儿但只要努力也不能差太多……
呸！差哪？
她们家的娃子哪也不差！
尤其关水香说的那一句‘不上进’，简直扎心了！
有那气性大护犊子的，平时听别人说自己家娃子一句不好都不干的婶子，眼下听完关水香这像是诅咒自家娃子一辈子没出息的话。
心里的火那是压都压不住。
表情管理更是当场失控，她沉着脸，眼珠子转了一圈。
想着关水香现在这么飘不就是仗着她是未来科长夫人那所谓的娘家人吗？
呵呵，人家老沈家真正的娘家人还没来呢。
她关水香算哪个牌面上的娘家人？！
这婶子也不和关水香客气，冷水说泼就泼：“水香啊，沈家人今天过来不？”
“人家可是草儿正正经经的娘家人。”人家要是来了，还有你关水香什么事儿啊？
“别一会儿唐家人来了发现娘家人还没到位呢，那说出去可不好听，好像娘家多不看重这门亲似的。”
沈草儿嗦面条的动作一顿。
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本来满面春风的关水香闻言干笑两声：“霍婶你看你真会开玩笑，咱老朱家就不是娘家人了？”
“咋可能不看重这门亲，没看今天酒席都是搁咱家摆的嘛……”
“那可不一样。”霍婶似笑非笑，“草儿毕竟姓沈，在你家办酒是沈家人给你家老太太面子。”
“咋能刚接下人家给的脸，转头就给人家一脚踢了呢？”
“水香，你还想把人家沈家挤下去真跟人唐家当正经亲家啊？”
她左右看了看，周围一片附和：“对啊，不是这个理，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草儿要是搁你家长大的还行，那甭管她姓啥，养恩是得报。你养娃子一场你说你老朱家是娃正经娘家那别人挑不出理。”
“可人家草儿是沈家孙女，从小在沈家长大，一年到头能吃你家几口饭啊，这就把娘家的名头给抢了？”
徐老太摇头，看似解围实则反讽道：“那不能，朱家不是那样的人家，那得是多不要脸的人家才能办出这样事啊！”
被‘不要脸’这三个字直接打到脸上。
关水香脸色霎时间就难看起来，别说，她家还真没通知沈家。
本来朱秀芬这个小姑子应该回来的，可沈大海不知道发啥疯，扬言说朱秀芬今天要是敢回娘家。
等回去之后就离婚。
这下好，唯一能代表沈家过来的人都露不了面，这话让她咋接茬儿？
总不能说人家沈家真不看重这门亲吧？
“沈家人会来。”气氛凝滞间，一直默默吃面的沈草儿突然挤出来这么一句。
算是回答了屋里乡亲们的猜测，也算是，给她愚蠢的舅妈解了围。
……
路上，沈锦吭哧吭哧的骑着自行车载着蔡老太。
蔡老太的红纱巾随风飘扬，她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囡囡真有劲儿，囡囡长大了，都能驮奶了。”
“这车比你爹骑得还稳，奶坐这么长时间，一点都不觉得颠。”
只不过，要是目的地不是老朱家，那她老太婆的心情肯定还能更好一点。
蔡老太叹了口气：“囡囡，咱非得去老朱家啊？奶可不想给沈草儿撑场子。”
“你没看见嘛，今天她定亲，她亲娘亲哥亲姐都不去呢，咱去干啥，吃席啊？”
她小声嘀咕：“吃一顿流水席也不能给老朱家吃穷了。”
要是能给老朱家吃穷了，那她肯定屁颠屁颠去。
沈锦闻言，轻笑一声：“奶，不撑场子，咱今个儿要钱去，要钱你总有兴趣吧？”
话落。
老太太的一双老眼，登时冒了‘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