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
“奶?”
嘴蓦的被一只粗糙的手捂上,蔡老太激动的声音发颤:“快、快去找你哥,让他去你罗奶奶家把你有文哥他们接回来,发了发了,这回天上真掉馅饼了!”
罗老太算是蔡老太的老姐妹,俩人早年都是从别的村嫁进大杨村的新媳妇,因着长得都不咋地,彼此惺惺相惜,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平时家里孩子没人管的时候,都能互相帮着搭把手,沈有鹏今天去镇上就感觉不对,想起昨天小锦儿嘱咐他,让他这两天别往外跑以及沈家最近的微妙气氛,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把仨弟弟放到罗老太家,这才自己跑回来查看情况,没想到正好赶上宋大妮要打自家妹子……
“奶,你忘了我哥现在走路都费劲,咋能大老远去村头接有文哥他们。”好不容易挣脱开蔡老太捂嘴的手,沈锦同样压低了声音。
沈家四房上上下下过冬就没有一件好棉衣,更甭提是厚实点的棉裤。
沈有鹏被宋大妮那一巴掌扇得不轻,不提脸肿得跟被马蜂蛰了似的,就是腿都磕的打不了弯。
别说接人,下炕都费劲。
蔡老太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一高兴啥都给忘了,不接了,囡囡你去屋里看你爹和你哥,等着奶给你做好吃的,奶多做点,明天匀一碗给你罗奶赎你哥他们回来。”
大概是因为分了家,压在蔡老太肩头几十年的重担好似一下子就轻了下来,她不用再担心干点啥事继子们会不会多想,不用担心对亲儿子好沈老头会不会不满意。
活了大半辈子,蔡老太第一次体会到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到底有多爽。
哪怕是在娘家,她爹重男轻女,在他娘连生两个女儿后平日里对她们姐俩都没啥好脸色,她性子再厉害也得在蔡老爹手底下讨饭,实在气不过,这才匆匆嫁给了沈老头。
却没想到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眼下……多亏了小孙女,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煤油灯灯光很暗,却照亮了蔡老太写满了舒心的老脸,她推着小孙女出灶房,生怕灶头的烟熏到小孙女。
“奶你要咋做啊?”沈锦扒着门框不肯走,在原身的记忆里,蔡老太做饭,饶是说话再中听的人,也没办法昧着良心比划一个大拇指。
“咋地,不信你奶啊,你奶这手艺虽说赶不上国营饭店的大厨,但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饭,咋地不比你罗奶强。”
沈锦摊手:反正就菜鸡互啄呗?
“奶,奶您信我一次,不是,您让我孝敬您一次……”好说歹说,蔡老太终于点头这顿麻雀宴由自己的小孙女全权负责。
只是在得知小孙女准备做辣炒的时候,老太太满脸惊恐的抱着油罐子,死活不许这败家孩子多放油。
“这可是奶的命根子哟!”
沈锦很有大厨的威严,朝着耍赖的老太太伸出手:“奶,假如我和油罐子同时掉进河里,你救哪个?”
“我、我……”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遭遇后世的灵魂拷问。
抱着油罐子半不出话,最终只得不情不愿的把罐子交到沈锦手上。
“嘿嘿,我就知道我才是奶的命根子,对了,奶我记得你还藏着白糖。”眼见着蔡老太陡然变了脸色,心狠的小丫头片子再一次无情的抛出灵魂拷问,“假如我和白糖同时掉进河里……”
“给你给你都给你!可别掉河里,都别掉河里!”
翻出藏的隐蔽的白糖扔到沈锦手里,蔡老太迈着小短腿溜得飞快,生怕自己再在这待一会,老底都要掉河里。
“奶,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我咋听说闹耗子了?”
沈有鹏正坐在炕上给他爹擦脸,见老太太跟被狗撵似的跑回屋吓了一跳,腿上使力就要从炕上爬下去。
“你别动!没事,和耗子没关系。”拿起蔡舅公从沈大海屋里抢过来的热水壶,蔡老太给自己倒了碗热水压压惊。
稍稍摆脱小女孙带给自己的阴影后,忍不住想起外边从天上掉下来的那堆子‘馅饼’,娘诶,那可是肉啊!
老太太攥着碗,抓心挠肝的想跟大孙子讲,又想起刚才跑出灶房之前,小孙女嘱咐自己要给她哥留啥子惊喜。
“奶?”
“啊?”
“奶你愣着干啥呢,小锦儿没事吧?”
“她没事,她做馅饼呢。”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蔡老太心里发虚,她咋就嘴这么大,咋就藏不住话!
沈有鹏听得迷糊,正要开口继续往下问,忽然自门外传进来一股子他从未闻过的香气,很难形容那种味道,沈有鹏只知道光是闻着,嘴里的口水就开始止不住的流。
“奶,这什么味?”霸道的香气一瞬间就镇住了大屋里的两人。
带着葱香以及某种肉类被煸炒后肉汁挥发时的焦香,仔细闻起来,竟然还带着丝丝的甜。
沈有鹏狠狠吸着鼻子,好似多闻几下就能顶饱一样的珍惜又小心翼翼。
蔡老太看的心酸,她儿子沈疆统共有两女四子,大女儿是头胎,往下数是沈有鹏他们兄弟四个,虽然不都是亲的,但胜在都是好孩子,最后得的就是沈锦这个乖囡囡。
只不过老沈家日子苦,和沈大海仨兄弟的孩子不同,她这个几个孙子孙女,算起来也就是大孙女跟着她爹享过几年福,沈疆没去部队之前,大孙女那是想吃啥吃啥,只不过那是个随了娘的白眼狼。
沈疆刚出事就跟着她娘改嫁了,蔡老太自那之后也权当没有这么个孙女,这些日子在家里也不许有人提起这个白眼狼,至于剩下的几个娃,也就每年过年才能可怜巴巴的分到一块肉。
眼下看大孙子连肉味都舍不得闻,蔡老太悔啊,她傻了才要看沈洪林脸色过日子,凭啥沈大海那仨的鳖孙能开小灶,她的乖孙们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越想越伤心,老太太坐到炕上边抹眼泪边骂沈老头他们。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咋了娘,我哥他们又偷摸开小灶了?”
沈有鹏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爹!你啥时候醒的?”
“就闻到一股子肉味,就醒了。”
蔡老太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被村里唯一一个赤脚大夫断言不一定能活的儿子,现在好好的睁开眼睛跟她说话,巨大的狂喜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良久,东侧大屋里传出老太太兴奋到发尖的声音:“老娘就说我们囡囡是个自带福气的!乖乖哟,做个肉都能给她爹香醒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