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要说什么,被叶敏青在碗中放了块蜜糕:“婶婶多吃点。”
“你这孩子,不是刚用过午膳,还吃什么?说会子话……”怀柔眼色飞快一转,“去给大公子添茶,去。”
只是叶敏青刚刚起身,潮止同时起身,言道失礼,还有公文未处理,这就回书房用功了。
敏青面薄,被臊得通红,归座便不再言语,这样一来,少了个能说会道的,也没人再接怀柔的话,孟澜乐得清闲。
回到书房,合上窗子,心中也就没了时辰。
秋日暗淡,日头升起需一二时辰,高挂一二时辰,落下却是转瞬的功夫。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林安走进添炭。
“大公子是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我来叫你?”
潮止以手撑额,声音钝钝地,像是感了风寒的样子:“眼皮一直在跳,云栖还没回?”
林安放下炭火,抬起头:“没呢,你们哥俩也算心有灵犀,晌午三公子还来寻大公子。”
“怎么?他来过?手上可拿了东西?”
林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注意,三公子遇到了叶姑娘,俩人仿佛聊得不愉,转头就走了。”
林潮止直觉向来准,凝眉思索片刻,挨着书架开始翻找,一通摸索,果真叫他在书案角落的《大学》下面寻着了信。
展开来读,眉头拧得更深了,问林安:“姑母可走了?”
林安被他的严肃吓住,道:
“没呢,老太太屋里说话呢,我听见让王管家半个时辰后去叫车夫。”
他豁然起身,面色铁青就往祖母房中走,巧了,廊下遇着喂金鱼的叶敏青,后者本想笑着招呼,却被潮止这样子吓得愣住。
“大公子……怎……怎么了?”
“你动过信了?”
林潮止问得开门见山,真是好不给她留面子,敏青现下脸又臊红了,含着泪徐徐道:“这么凶做什么?”
“我问你,动没动。”
她未敢直说,只道:“云栖马虎,这么重要的东西随处乱放,我见窗户开着,担心风将信吹走,就找书来压住,有什么错吗?”
言毕,倔强昂起头。
潮止身形高大,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一笑:“我是该多谢姑娘一片好心,选了簿积满灰尘,一看便知不会有人看的书?”
“屋主人的东西不乱动,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叶姑娘竟然不知,真是笑话。”
她噎住,小脸儿已青白地没有血色,一时慌张四顾,手里死死攥着帕子。
“不就是一封信吗?”
“不只是一封信……”潮止深吸一口气,“多说无益。”
临走,道:“有些事情,我不点破,是给彼此留下余地,但有句话必须告知姑娘……”
他一字一顿道,“你所盼,终不会如你所愿,还望你早日为自己打算,不要等到追悔莫及。”
说完,冷冷地离开了。
叶敏青整个人都傻了,原地愣了许久,又羞又恼地哭起来。
婢子闻声而至,三三两两地哄劝,都劝不好,这时林怀柔也出来了。
“小姑奶奶,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鱼喂得不顺心?”
敏青气极了,一把将鱼食全撒进鱼缸,鱼饵嗅到气味,蜂拥涌来。
孟澜看到,脸色终是沉了,不悦地说:“犯不着糟尽东西。”
“婶婶,我要回家。”
她终于知道,为何那日林怀柔急拦住她的话不让她讲,原来弟妹是林潮止的逆鳞。
谦和温文如林潮止,有一天,也会疾言厉色对待一个弱女子,只是因为她动了妹妹的信?
这逆鳞长得似乎有些歪。
叶敏晴失魂落魄,她知道,自己与林潮止是再也不可能了。
第37章 谜底(五)
林风眠所乘车架被飞扬的尘土裹挟而去, 卫允持太子私印,青云玄莽,关关无阻, 不做停顿地向东赶路,眼下已连过三关。
林风眠将头探出,问道:“卫将军,殿下说了在哪里汇合?”
卫允不答。
“将军?”忽地,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让她想到受降城的民变,惶恐道:“他不会来了,是不是?”
卫允顶着风,嗓音发闷。
“会来的,只是我先送姑娘回京,他是太子,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为何将我送走!”
卫允答不出,事态早就超出他这小兵头的预期,皇帝,太子,圣旨,抗旨, 民兵,乱民, 他都想不通。到头来,只能压抑地说:“赶路吧。”
马儿们的步伐忽然不约而同的乱起来,原地打圈, 再不前进。卫允一声怪叫,紧接着, 车身甩了出去。
这一下,林风眠被撞得头晕眼花,却即时反应过来,有变故。
心中发急,连自己都遇到袭击,北府军那边只会更糟糕。
“你放心,我卫允最是守诺,不会丢下你不管。再者,我答应了殿下。”
“怎么将军难道忘了,咱们可以并肩作战……”
“是了……”
然而车身明显一顿,林风眠正欲出去,就听见卫允愣愣道:“我觉着战是没必要战了。”
她出来便也被眼前景象镇住,敌人这是安排了一整只步兵来对付他们二人?
着实……小题大做。
只是转瞬,林风眠重新归于冷静,道:“你回去,我自己应付。”
“你把我当成贪生怕死之人吗?一起应对!大不了我拼了命护你便是。”
她微一摇首,“我是怕他们安排了更多人去袭击大营,你去报信,快!”
卫允登时清醒,如蒙当头一棒,也觉得她说得没错。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知情不报,便成为千古罪人。
可是把一个姑娘扔给千军万马,也绝非他的作风,正在犹疑,林风眠一笑“我不会与他们周旋,能逃便逃,逃不掉……先投降。”
卫允重重点首:“好”。勒马的同时,道:“委屈姑娘了。”
“驾!”
穆简成兜兜转转,终于赶在她走上官道前将人拦截住。
几日前,走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还没有睡醒,他也就没忍心命人将她唤醒道别。
如今又见面了,虽然才隔了不过几日,也不知林风眠有没有想念自己。心情愉悦,纵马又好像找回少年时的感觉。
他来到她的车前,有些紧张,骤然想到的是初见那日,她身披嫁衣坐在装饰豪华的马车中,孤零零的,又凄楚又美丽。
他更紧张了。
电光火石,有柄利剑从车内射出,穆简成眸中寒光一闪,迅速避开。
紧接着,林风眠先发制人。他冷哼一声,倏地握住她的拳,语气听不出是怒是恼:“你的招式多还是我教的,劝你放弃。”
穆简成武艺惊人,重生回来,又肯静下心来练习,因以比同时期的前世,更强了许多。
林风眠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她不过是想拖上一拖,实在不行,趁人不备找机会逃走。
他一眼看出她的用意,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动作大开大合,流畅至极,却未伤她分毫。
报复似地,向后退去,冷眼看他。
她攻来,他挡开,她攻来,他再挡开,迟迟不出手。
最终,将人束缚在怀中,箍筋挟上马。
“逃你是逃不掉的,几日前我便在此地设伏兵。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去袭击他们的大营,与梁帝的盟约尚存,我没这么大功夫。”
这是实话,带着前世的记忆,穆简成十分清楚,李勖此行会遭遇什么,实则这时候只需要任意一击,对李勖、对北府军都是致命的。但是他放弃了落井下石,他只想趁乱把她救出来。
林风眠将信将疑,因施展不开拳脚,穆简成又实在盯得严实,不得不随齐人去了。这一去,莽莽草原,已不知离开了多远。
另一面,卫允狼狈入营,柴二看出是他,立即向他身后看去:“人呢?”
卫允口舌青白地摇摇头,柴二赶紧唤人拿水来,不几时,看卫允风卷参与般吞下数口凉水下肚,冲入太子营帐。
李勖见是他,脸色蒙了寒霜:“怎么回来了?”
卫允得空喘了口粗粗的气,道:“出事了,我们刚出三关,到第四关的关口,便遇到黑衣人,对方是伙训练有素的军队,但刻意隐瞒了身份。”
之后,又将如何见到的敌人,怎么应对的下策一五一时讲完,又道:“姑娘她担心对方冲这里来了,遂叫我先行一步,回来报信。”
听完他的话,李勖眸中涌起丛火焰,他甚至不去管身旁站着的何人,一把薅到身边,道:“带一队人,去他说的地方看看。”
过去这么久,还在原地,已经不是能祈求的,但是查找到一丝痕迹也好。
随后,拔脚便往关押着萧子津的房间走去。
司马葳、黄有德呼啦啦一群人,不明所以,害怕这架势出事,也跟在李勖的身后。
黄有德甚至小碎步窜到他身旁,语速飞快道:“苍休道人他老人家时常与小的们强调,跟在太子身边做事,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萧子津是皇亲贵胄,他老子又正得圣宠,教训教训当然无人敢指摘,只是千万不能杀了,也不好让他落下什么残疾……”
李勖步伐未有停顿,转瞬门口到了:“我给过他机会。”
司马葳滑着跪至李勖面前,扯着李勖的衣摆,颤声相劝:“太子,谋定,而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