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双手合十, 跪在在蒲团上,闭上眼睛,虔心瞻敬,前面是巨大的金身佛像。
她的嬷嬷和宫女, 跪在她身后, 和她一起听经拜佛。
时间越来越紧,王嬷嬷已经坐不住,然而佛像耸立在身前,她没有胆子说出肮脏的心思。
王贵听宁翰的嘱咐,前来寺庙, 捐过香油钱之后和小僧人表明来探望皇后娘娘之意,小僧人便将他引到皇后跪拜的佛堂。
王贵在门外看一眼, 见那一行主仆都心安宁静,顿生烦躁之感。
王贵再请小僧人去请王嬷嬷。
小僧人过去和王嬷嬷说话, 因佛堂不能喧闹, 小僧人声音极小,只用王嬷嬷能听见的音量,没有惊动皇后娘娘。
王嬷嬷回头看, 没有看到人。
她起身,出去。
玉兰和兰心看着她的背影。
兰心心间思量一下,起身跟过去。
玉兰不敢惹事, 仍低下头,老老实实和皇后一起拜佛。
王贵在拐角处等王嬷嬷,王嬷嬷看见后朝他走去, 王贵带她到一处僻静之地。
王贵道:“嬷嬷,老爷等着你的好信儿呢,怎么没一点动静?”
王嬷嬷解释没有碰上合适的时机。
王贵:“再没有合适的时机就晚了,你现在就去和皇后娘娘说,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等你与皇后娘娘说过,我再回府,向老爷复命。”
王嬷嬷不能再拖延,转身回去。
下着雨不方面找合适的地方偷听人谈话,兰心只看见嬷嬷去见了王贵,之后的便不知了,她赶忙回到佛堂内,在她的蒲团上跪好。
王嬷嬷进入佛堂时,兰心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和离开前无异。
王嬷嬷走到皇后身侧,弯下腰低声对皇后道:“娘娘,您在这儿跪拜了好一会儿,出去走走,歇歇身子。”
皇后虽然经历过不少糟心事,但那具身体是娇生惯养的,受不得累,从吃过斋饭后就开始跪在这里,跪了近两个时辰,她早就乏累,王嬷嬷叫她起身,她听从了,扶着王嬷嬷的胳膊起来。
她们去外面,在廊下走走,王嬷嬷让兰心和玉兰退下。
兰心有心眼儿,“嬷嬷,只您一个人伺候皇后娘娘,万一有用人的时候,多麻烦,让奴婢跟着伺候吧。”
王嬷嬷不悦的回道:“让你们下去你们下去便是,用着你们的时候自会喊你们。”
兰心没有在说什么,和玉兰一起下去。
王嬷嬷见四下无人,对皇后道:“娘娘可听说一事?”
“何事?”
“咱们来定国寺之前,老爷和二小姐做了个约定。”
皇后皱眉,“什么约定?不曾听说。”
王嬷嬷:“娘娘不是对老爷说,要二小姐进宫?”
提起这个,皇后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她一和她爹提这话,她爹立马允了,完全不考虑她的处境。
念了那么大一会儿的佛,也不能将她的郁气抹去,不知是世道太不公,还是她的执念太深。
皇后:“本宫说过,怎么了?”
王嬷嬷:“但二小姐并不愿意进宫。”
皇后冷笑,“她那么势利的人,会不想进宫做娘娘吗?”前世往上爬的可欢呢,那时宁诗怡是以探她的亲为由入的宫,身份上还是宁府的二小姐,皇后的妹妹,而不是皇上的妃子,就爬了皇上的床。
皇后:“嬷嬷,咱们府的二小姐有手段着呢,她说她不愿意进宫,你信吗?怕是在父亲面前耍什么花招。”反正她是不信。
王嬷嬷:“以二小姐的秉性,老奴本是不信的,但自打听了这一约定,老奴信了。”
皇后没回话,等着王嬷嬷继续道。
王嬷嬷:“二小姐倾心当朝才俊魏铎,不惜为魏铎顶撞老爷,老爷怜她,便答应她,如果魏铎三日内上门求娶,就将她嫁给魏铎。”
“什么?”
这句话里每个字皇后都懂,但组合到一起,皇后却不懂了。
宁诗怡喜欢魏铎?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而如果嬷嬷说的是真的,爹竟然会怜她,允她三日之期,允魏铎娶她?
呵呵,宁诗怡进宫,爹爹甚至不考虑会不会她的地位,执意让宁诗怡进,可宁诗怡一说自己有心上人,爹爹便可以纵容她,松了口允她可以不进。
宁诗怡进宫,她失去的仅仅是一个年少时欣喜的幻影,而自己失去的是后半辈子的安稳,甚至是命,前世她落到那步田地,宁诗怡自是插了了一手的。
可这两厢相比,爹爹怜惜的是宁诗怡。她的后半辈子在爹爹眼里,竟不及宁诗怡一时的欢喜!
宁尚书令,他的心,偏到沟里去了!
宁诗歆恨,心里有一股挥发不出去的闷气,她恨宁翰,恨他是她的父亲!
宁诗歆一把挥掉了王嬷嬷的伞,冷着脸站在雨下。
雨打在她身上很凉,可她的心更凉,她想知道,宁翰有没有想过她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她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王嬷嬷赶紧把伞捡起,支好,遮在宁诗歆头顶。
“娘娘,您怎么突然生这么大气?”
宁诗歆嘴巴抖了抖,说不出话。
王嬷嬷:“今天是第三日了,魏大人可能就要去府中了,娘娘,这是二小姐的好日子,咱们可要回去看看?”王嬷嬷带着笑说,彷佛也沾了喜气似的,那股笑,宁诗歆看着无比刺眼。
皇后问:“魏铎答应娶宁诗怡?”
王嬷嬷笑道:“那是,他们两情相悦,二小姐一和魏大人说此事,魏大人二话不说就应了,他这几日正采买提亲所用之物,待今日才准备提亲,估计也是想,准备的隆重些吧。”
“两情相悦?”皇后嘴角绷的紧紧的,“好一个两情相悦。”她还在宫里过苦日子呢,宁诗怡要嫁给她所爱之人了。
“魏铎怎么样?”
“是个俊才,模样不俗,品行端庄,家里在淮南,也是大户,若有老爷扶持,前途不可限量。”
皇后紧握拳头,咬了咬牙。
前世,没听说魏铎求娶宁诗怡一事,是因为宁诗怡只以探望姐姐为由进宫,不以为自己会成为宫妃,所以也没有这个三日之约吗?
那进了宫就勾引她姐夫,看来她也没多爱魏铎啊。
哼,也可能她只喜欢优秀男子,见了皇上,便觉得魏铎什么都不是了。
王嬷嬷见皇后神游,道:“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她若到魏府,便成了魏大人的正牌夫人,魏大人也一定会尽心疼爱他。”她说着,语气转向哀叹,“皇上虽也好,可是......老奴宁愿老爷也这般为娘娘着想些,达官贵族家的夫人虽没有皇后娘娘身份高贵,但也不必像今日这样提心吊胆,不必受气。”
王嬷嬷的话扎的皇后脑仁疼,她似乎能想象到宁诗怡去魏铎家过好日,被魏铎捧在手心,活的就像,就像唐瑶儿在皇上面前那般,肆意张扬,任性娇纵,待日后,魏铎官位提上来,她又在众多官太太面前,高人一等,被人追捧!于此同时,她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娘娘,在后宫过着清冷的又提心吊胆的生活。
她忍不了!
王嬷嬷又道:“老爷这样做不公道,本说让二小姐去宫中帮扶娘娘,可现在又让二小姐去过闲散富贵日子,二小姐好过了,可娘娘怎么办?”
王嬷嬷越想似乎越为皇后着急,便道:“娘娘,咱们就让她,不入宫了?”
皇后没有做声。
王嬷嬷:“太后娘娘也想让二小姐入宫的,二小姐说不入就不入了,到时候,还不是娘娘得太后迁怒。”
皇后终于开口,“嬷嬷说,宁诗怡入宫好,还是不入好。”
王嬷嬷:“老奴看来,自是入宫的好,凭什么您背着宁家的荣耀与重负,而她就在外逍遥自在,享受着您为宁家带来的荣光,宁府如今如日中天,可不是借了娘娘的东风,宁诗怡现在嚣张,说是宁府给她的底气,那不还是娘娘给她的底气吗?她又为您做了什么?”
皇后握了握拳。
王嬷嬷:“让她入宫才是正理,您现在在定国寺,待回去后,宫中又是一番光景,若以前,宫人服您,可您犯了错,表面是来定国寺祈福,实际是受皇上的罚,不得不软禁在此处,皇上也不来看一眼,您再回宫,还有皇后的威严么?还能让宫人服您吗?”
这些宁诗歆自然也想到过,不然她不会那么惊慌,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可怜。
王嬷嬷:“到时,第一个不把您放在眼里的,是贵妃娘娘,您来之前,贵妃娘娘心底对您还有一分敬意,那是担心对您不敬,惹皇上不喜,可这次事件之后,她已摸清您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您再回去,她还会在做表面功夫吗?孙姨娘懂夹着尾巴做人,贵妃娘娘可不是那号人,她嚣张着呢。”
皇后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王嬷嬷:“二小姐不是安分的人,她若进宫,不正好可以打压贵妃娘娘的气焰吗?她要是得宠了,贵妃娘娘失势,对您而言只有好,没有坏,她要是不得宠,您和她都是宁家人,是一条战线上的,她也会帮您对付贵妃娘娘,您总是不吃亏的。依老奴看,与其让她嫁给魏大人,过贵妇人的好日子,不如让她进宫,和您一样,为宁府效力,成为您的助力。”
皇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沉静了好大一会儿,最后方道:“嬷嬷说的是。”
她扶着王嬷嬷往外走,“嬷嬷对本宫好,听您的总不会错的。”
王嬷嬷心中三分沉重三分释然,对皇后笑道:“娘娘想开了就好。”她在皇后身后,擦擦额头上的热汗。
皇后回到她在定国寺住的地方,招来跑腿的下人,吩咐道:“去魏铎府上,把魏铎叫来,本宫有事交代于他。”
跑腿的人出去了。
王嬷嬷道:“娘娘,在外面说了那么多话,您该口渴了,老奴给你端茶过来。”
皇后:“这些小事怎劳嬷嬷亲自动手,兰心,你去将水提来。”
王嬷嬷叫住兰心,道:“她们这些丫头片子做事不贴心,还是老奴亲自去吧。”
王嬷嬷出门,去找王贵,对王贵道:“事成了,皇后娘娘派人去请魏铎,让老爷放心吧,魏铎不会再迎娶二小姐了。”
王贵笑着谢过王嬷嬷,留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盯消息,他自己回去复命,因宁翰在官署办差,他去的是官署,而不是宁府。
宁翰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有了笑脸,他离开官署,去庆元酒楼,对王贵吩咐:“你再去定国寺盯着,若皇后说服了魏铎,回来复命即可,若她没有说服魏铎,就将魏铎请到庆元酒楼来。”
王贵道:“是,老爷。”
他可是盼着诗怡进宫呢,这事成了,他就放下一桩心事了。
......
德祥请了太医去冰泉宫,办好这事回到皇上身边复命。
李奕本在批复文书,而此刻,有些焦躁难安,他将笔撂下,道:“随朕去冰泉宫。”
便负手而去。
太医先到的冰泉宫,唐瑶本在听梁成说事,宫中小太监突然传报太医过来,唐瑶纳闷儿,她身体好好的,没叫太医啊。
她去正厅,让人迎太医进来。
太医对她行礼问安,刚起身,准备说“奉皇上之命为娘娘把脉。”接过外面小太监又一声通报,“皇上驾到。”他便站到一边,等再跪拜。
唐瑶去迎李奕,笑道:“您怎么这时来了?”一般他这时在看文书。
太医、太监、宫女跪拜。
李奕手托起唐瑶的手,往座位上走,问太医,“你何时来的?”
这太医是妇科圣手,李奕后宫人少,需要请妇科大夫的人更是几乎没有,所以李奕不怎么眼熟这个太医,也记不得怎么称呼他。
太医道:“回皇上,臣刚到冰泉宫见过贵妃娘娘,还未来得及看诊。”
唐瑶笑道:“臣妾没叫太医来,不知太医怎么来了。”
李奕:“是朕叫他来的。”
唐瑶:“嗯?”
李奕:“昨日变天,你不注意身体,怕你因此受了风寒,请太医来给你号号脉,这样朕就放心了。”
李奕挥手让太医上来。
唐瑶将手腕露出,笑道:“哪需这般小心。”但他念及此事,她心底暖暖的。
太医却惦记着德祥公公对他的吩咐,娘娘刚入宫之时,连着好几日受避子药,伤了身子,后虽断了药温养着,也没养过来,到现在一直未怀上身孕,德祥公公是让他来看娘娘身体可恢复好了,或者说,还能不能受孕,而不是让他把什么风寒不风寒的。
但皇上又特地赶来,说这么一番话,他也是明白皇上的心思的。
那时皇上不让他告知娘娘她的身体情况,现在也是不想他告知的。
太医把完后道:“娘娘身体无碍,没有感染风寒,但这几日天转凉,在宫中还需多加注意。”
唐瑶对李奕道:“看吧,臣妾就说没事的。”她嘱咐太医回去,顺道让夏荷赏了太医。
李奕在冰泉宫又坐了会儿,后以还有政务要办为由,起身离开。
李奕除了冰泉宫,对德祥吩咐道:“把那太医招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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