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校服,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别扭,也有些倔强。
迟越无语片刻,然后噗嗤笑出了声。
他才懒得戳穿她,又坐回了她身边。
“别哭啦,”迟越低声安慰她,“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以后你要觉得一个人孤单,就来找我,但凡我有空,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雪竹下意识跟他抬杠:“那上厕所呢?”
“……”迟越冷笑,“你要愿意去男厕所解决我也陪着,满意不?”
雪竹:“……”
***
又待了会儿,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吹了这么久的风,眼泪早也给吹干了,该回教室继续写试卷了。
她不想耽误复习的宝贵时间,站起身把校服还给迟越,说:“我要回教室了。”
本来想走,手腕却突然被拉住,但很快又放开,迟越语气平静:“再陪我坐一会儿。”
“我总不能上两节课的厕所吧?”
“有什么问题?”迟越慢吞吞说,“就说你拉肚子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你还要叙旧的话明天再找我吧。太晚了要是被老师看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雪竹不为所动。
迟越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洗不清什么啊?”
雪竹没好气:“你说呢?”
迟越切了一声,整个人倒在长凳上,后脑勺枕着胳膊,翘起腿姿态悠闲,看上去像是要在这里过夜。
“我跟你又不是没传过绯闻,怕什么。”
男生很是不在乎。
雪竹瞪圆眼,将手别在背后弯腰看他,语气有些埋怨:“要不是你,我小时候也不会连学都不想上。”
迟越仰头和她对视,夜色模糊,恍惚间她一双眼眸似乎比天边那稀疏的星光还要亮。
“为什么?”
“不想去学校被人说和你……那什么。”
她还是不太愿意干脆说出口。
迟越突然笑出声来:“裴雪竹,没想到你那么早熟,才多大啊就知道注重自己的名声了?”
不注重自己名声的那还是人吗?
是个人都要面子的。
雪竹没好气地说:“……随你怎么说,我现在也在乎,所以我要回教室了。”
“你等等。”
“又干嘛?”
迟越又冲她勾手指,雪竹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秘密,只好将身子又弯下了点,在确保自己的耳朵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能听清他说的话。
淡淡的香气冲进鼻腔,迟越轻轻笑了,趁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连同眼里的情绪伴着嗓音都柔和下来,看着她小巧白皙的耳朵说:“能在这里又碰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雪竹也附和,“今天谢谢你,我回教室了,拜拜。”
“喂,你认不认识路啊?”他在身后喊。
“我又不是路痴。”她远远地回应。
少女纤细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迟越突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傻子,你的开心跟我的肯定不一样。”
他可从来没有因为和裴雪竹有绯闻而不愿意去上学。
刚刚她弯下腰听他说话的时候,鬓角边被挽到耳后的长头发垂下来,扫到了他的脸,怪痒的。
迟越摸了摸脸,又用她刚刚盖过的校服蒙住头。
里面还有香味,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香味还是洗发水的香味。
反正挺好闻。
不过很快地,迟越又赶紧将校服扔到一旁,懊恼自己刚刚的变态行为跟傻逼似的,红着耳根,拧眉想下次裴雪竹的头发要是再不听话随意碰他,那他就拿把剪刀把她头发剪了。
第43章 . 十八岁 高考结束【二更】
至此后的每天午休, 雪竹都会去音乐教室练钢琴,她从同学那里借来练习册,曲目目录中那一首首都是自己记忆尤深的曲子。
很多都是妈妈曾逼她放假时坐在钢琴前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练熟的曲子。
她之前看到这些曲目都烦, 更不要提乖乖坐在钢琴练熟它们。
而如今即使妈妈不在身边督促,她也会自觉练上一个多小时, 时隔几年重新捡起钢琴, 复健的时候手指还很不习惯, 但很快肌肉记忆就替她先熟悉了钢琴键。
从前觉得烦的曲子,现在听自己弹,竟然也能品出这曲子是忧伤还是欢快。
小时候这些曲子在心里明明就是一堆令人狂躁的五线谱。甚至有时候因为曲子太难, 坐在钢琴前委屈地哭起来, 妈妈才不会因为她掉眼泪就允许她偷懒, 无论她怎么卖可怜, 该练的曲子还是要照常练。
她一边听自己的曲子, 一边想念之前每一个妈妈陪伴的练琴的周末。
雪竹突然很想妈妈。
妈妈的每句“为你好”似乎都萦绕在耳边,为她的将来添砖铺路,力争给她一个最好的未来。
旁边帮忙听有没有错音的同学突然悄声跟其他人耳语:“裴雪竹弹得挺好的啊,怎么哭了?”
其他同学也不知道,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弹得太好, 觉得高考肯定能加上分高兴的吧?”
同学们默契地都没有问她,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
***
比赛结束后,每日午休的忙碌回赠了雪竹不错的回报。
两个月后,努力克服转学后的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感,为忙碌的生活埋头奋苦的雪竹也在高考后获得了相当大的收益。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的那一刻,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考生们在考场门口合影,讨论着可能这辈子也再不会回头去看的题, 打闹嬉笑着待会儿去哪里嗨。
雪竹本以为在解脱之后也会像同学们那样欢闹嬉笑,甚至彻夜不归,通宵玩乐,而事实是她在班级宴的酒席上,两天前还深刻的记忆却突然像是阵烟消散,曾经为之熬夜埋头的岁月会随着高中的结束慢慢地成为心中刻骨铭心的回忆。
原来高考完后是这种感觉。
雪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平静如常,有人却又哭又笑。
都不是为考试,而是为三年的青春。
自己曾消沉的、厌恶的、抗拒的,终于离开了她,并再也不会重来。
***
高考结束后的几天,裴连弈开车陪女儿回学校宿舍收拾东西。
收拾好东西,一一送给室友们她准备的毕业小礼物,几个女孩子抱在一起互相哽咽着祝对方前程似锦。
裴连弈帮她提份量较重的行李箱下楼,雪竹背着书包一步步离开宿舍楼。
走出来时,她看到寝室大门口站了几个男生。
被围在中间的是迟越。
他还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一看就是这两天都在外面疯,连家都没回。
看到雪竹身边的裴连弈,迟越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点头打招呼:“叔叔好。”
裴连弈也点头:“同学你好,你是小竹的高中同学?”
“我是迟越,”迟越抿唇说,“小学的时候我和裴雪竹因为在学校打架,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还特意说过您和我妈。”
“……”裴连弈蹙眉想了好久,最后恍然大悟,“啊,就是那个特调皮的小男生。”
迟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是我。”
“小竹跟我说你初中毕业以后就转学了,没想到你也是念这个高中的,”裴连弈忍不住笑,上下打量眼前站着的少年,感叹道,“长大了啊,你和小竹都长大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当年的样子了,叔叔差点没认出来。”
迟越难得露出腼腆的笑容。
“那你过来是找我们小竹有事吗?”裴连弈又问。
一旁的男生们七嘴八舌地替迟越回答:“叔叔,迟越有话要跟裴雪竹说,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几分钟了。”
“哦,是吗?那你们聊,”裴连弈拍拍雪竹的肩,“爸爸去车上等你,你和同学说完话就过来。”
雪竹:“嗯。”
裴连弈拖着行李箱离开,走出几米后又忍不住回头偷望。
和迟越一起过来的男生们也借口离开。
雪竹拽着书包带子问他:“你有事吗?”
迟越欲言又止,心里突然涌上不知哪冒出来的预感,发现裴叔叔还没有走远,并且时不时回头看他们。
“……没什么事,就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正常发挥的意思。”
“那你打算去哪儿念大学?”
雪竹摇头:“还没想好,再说吧。”
迟越说:“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你说你以后要去北京念大学。”
雪竹垂下眼轻声说:“那都多久前说的话了,早不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