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自己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才将信笺折起来放进了信封。
然后在信封上写下了浮生斋和收信人秦婉兮的名字。
可惜这是私人信件,否则一旦投稿到书肆……
她眯起眼睛,得意洋洋地想着。
这会儿已经过了夜间课程的点,天色都黑了许久了,霍桑拿起信封,吹灭桌上的油灯,准备先去找人将信投递出去,再解决逃课的问题。
谁知她才刚迈出院门,抬眼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
霍桑下意识捏住信封,捏住“秦婉兮”三个字,将信件藏在身后。同一时间,黑衣少年眼角微抬,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便直直向她望来。
察觉到自己的僵硬,霍桑装模作样地以拳抵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复又假做镇定微微扬起下巴问他:“你怎么在这。”
连她自己都没听出来,她的口气有多么色厉内荏。
就像是一只够着手去偷人家挂在屋檐下晾晒的咸鱼,却又忽然被逮个正着的家猫,被主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呵斥住,只能弓着背呲着牙“喵呜”一声。
傅清与她之间隔着大概五六步的距离,他视线微微下移,看见她左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了什么。
“路过。”
他说。
霍桑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路过?
当她傻子吗?
她横着小步侧移了半步,几乎是贴着墙,转身就走,走了十来步,停下来,转头一看。
嗯,人转了,背后的信直接暴露。
看着她手上那封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信件,傅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身后一直传来脚步声,霍桑忍不了,扭头冲着他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黑衣少年抱着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满头青丝束在脑后,柔顺地顺着肩膀垂下,在夜色下看起来多了几分不太确切的温柔。
傅清抬头看她,面色平静,像是不明白她的问话。
“我要去寄信的。”
霍桑解释了一句,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掏出信件晃了晃。
少年淡淡道:“我取信。”
霍桑捏紧了拳头。
淦,不能揍人,这是男主,不能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秦婉兮:专注自身,我,不约!
第56章
霍桑深吸一口气, 继续往前走,从她的住所到门派寄信的地方不过短短十来分钟路程,她却觉得像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三步一回头, 三步一回头。
那人一直跟着!
走路声音也不大, 可就他们两人,又这样静,霍桑境界高心里又虚,一丁点鞋底摩擦沙硕的声音都能在她耳朵里放大。
明明超气的, 可又说不出来什么,毕竟没有买下这条路,要是能不让他走就好了。
于是饲养信鸟的弟子就看见红衣少女脚步又急又重的踩进来, 唇角紧绷,将手上的信放在前面的桌上,语气也有些不善:“寄信!”
养信鸟的弟子:“……”
小心翼翼接过信,不敢做声。
不是, 今个儿下午他师兄还跟他说赤蘅仙主脾气又好人又温柔的呢?
少女说完那两个字便转头就走,跟阵风似的来得急去的也急, 只留下室内淡淡的墨水清香和她身上不知名的花香味。
细颈瓶里插了株袅娜的鹭草,薄薄的两片叶儿似乎都被这香风吹动, 叶上停着的一只白色翅膀的信鸟, 轻鸣了一声。
“嘘——”
养鸟弟子连忙安抚了它两下。
也不知道让赤蘅仙主这样急冲冲进来寄信的对象是什么人呢。
出于好奇, 他正准备走过去在将信笺收起来之前看一眼上面的联络人, 还没瞧见, 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人清冷的声音:“给我。”
他下意识抬头,便见门口竟是又站了个人。
看身形像是个少年,只不过一身黑衣,着实有些看不真切, 唯有他怀中的那把铁剑,剑柄露了一半在外边,折射出明亮的月光来。
“你是……”
养鸟弟子心头一惊,他好歹也是筑基境界的人,怎的连对方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像是看出了他的警惕,对方稍稍后退半步,闷声解释:“那封信,我的。”
哪封?
他一愣,左看右看,也只看到刚刚少女掷在桌上的那一封。
“这……这个?”
那人微微一点头,露出藏在夜色里的半边轮廓分明的下巴。
“这……”
养鸟弟子本有些犹豫,可一想到方才少女眉宇间皆是不悦的模样,还有这个追在她身后而来的少年,心头忽然一震。
这难道是……情趣?
两情相悦,地位尊贵的仙主爱上门派穷小子!拌嘴吵架,仙主高高在上,轻易不肯认输,但偏偏拗不过穷小子,没办法,只得想个法子书信传递歉意。
但终究觉得下了面子,故而怒气冲冲。
这一刻,养鸟小弟悟了。
敢情这两人原来是吵架拌嘴了,才以书信相通,玩的不过是个情趣?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对方又道:“出了任何问题我都担着便是。”
瞥见他拿出来的外门弟子的信物,养鸟的弟子这才放了心。
一边将信拿起来递过去,一边语重心长:“师兄,女孩子都是要哄的。吵嘴,认个错又有什么大不了,怎么能还叫女孩子主动给你写信呢,对不对,你看仙主都气成那样了。”
傅清沉默着接过信件,眸子微微一闪。
她在生气?为何?
半晌垂下眼轻呵一声,罢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左右不过是代替“秦婉兮”收个信罢了。
真以为自己很想看啊。
霍桑出了养信鸟的地方,便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就怕有人还在后边跟着。
可等她回到了住所,也再没见到傅清。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索性躺了下来闭目假寐,这眯着眯着就真睡着了。
一夜无梦。
那边房里,点着盏小灯,傅清猛地把信拍在桌上,脸都一阵绯红。
这个,流氓!
只见从指缝中露出来的信上,寥寥写到:
吵架……亲亲呀……
不要当着人……勾脚……桌下啊!
到了早课,霍桑想着昨天的信仍有点神思不属,手上木剑失了分寸,直接一个穿花将对面人的剑挑落在地,下一瞬间剑尖直指对方左肩,凌厉又果断。
外门衣裳没甚防御,轻轻一刺稍稍一划,便出了个大口子。
“师妹,你这剑……”
同她练剑的弟子平白露出大片胸肌,不由地苦笑,“师妹真是进步神速。”
霍桑回过神来,连忙放下剑,不知该不该上手去帮忙,神情有些复杂:“抱歉,我分神了。”
“没事没事,男人怕什么。”
那弟子是个好脾气,半点不当回事,还笑着建议,“只不过以师妹的进步速度,陪我练剑实在是浪费了,不如我们跟别的师兄换一换?”
明明是自己挑落了人家的剑刺坏了人家衣裳在先,这会儿倒还要人家换组,饶是霍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师兄不必过谦,是我冒失了,我会注意的,我们继续练吧。”
她恭恭敬敬地施了门派礼,将剑收在身后,正想着与对方换个位置,丝毫没有注意到傅清正暗暗瞥她。
手段那般多,这次是故意的?
那人是谁,值得她这般。
又是想给秦婉兮写信的一天。
突然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外门弟子听令,速速来秋水亭集合。”
这声音字字铿锵,霍桑一惊,抬头朝声源望去,只见人群上方赫然停留着一只纸鹤,那纸鹤黄底黑字,一看便是由符纸折叠而成,话音一落,便在风中消散成灰烬。
似乎是太行长老的传令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