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纪明钧说跟林静一起去送钱,但林静觉得钱又不重,而且就两分钟的路,他实在没必要陪着,所以她是和沈文丽一起出的门。
路上沈文丽又问起他们今天是干什么去了。
其实沈文丽好奇心不算重,主要是林静这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还都空着手来回,怎么看怎么奇怪。
既然已经确定了,林静就没藏着掖着,把怀孕这事跟沈文丽说了。
沈文丽愣了下,又很快笑起来:“难怪你这几天胃口不大好。”她知道林静前两天还吐了一回,只是没深想,这会回忆起来,事情就都串起来了。
“其实早有猜测,但之前没确定,所以没跟你们说。”林静解释完,又让沈文丽不要跟别人说,她暂时不想声张。
沈文丽很能理解,笑道:“放心,我肯定不往外说。”
两人说着到了供销社,沈文丽去挑蜜柚,林静则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宋玉萍找零。
沈文丽也挑了四个蜜柚,虽然个头没林静之前的大,但也没小多少,林静帮她拿了两个。沈文丽顾忌着林静的身体,起先有些不放心,林静再三保证才把柚子递给她。
于是林静抱着柚子刚进院子,就被纪明钧看了个正着,他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虽然林静觉得柚子不重,但这会也有点心虚,脚步停顿下来。纪明钧没说话,上前从林静怀里接过蜜柚,送到沈文丽家里。
沈文丽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当然不至于看不出纪明钧不高兴了,一时有些无措。
林静倒是恢复了淡定,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没事,然后就跟着纪明钧回去了。
回家以后,林静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语气随意问纪明钧:“你喝茶还是糖水?”
纪明钧没回话,坐到了凳子上。
林静见状,直接倒了杯白开水送到身边,然后坐到他对面,握住他的手软着声音问:“真生气了?”
纪明钧低头撇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我错了。”林静举起手说。
这下纪明钧开口了:“你哪错了?”
“不该不顾自己身体,帮文丽拿柚子?”
问完看纪明钧脸色缓和下来,林静话音一转说:“可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啊,别说两个柚子,一桶水,好吧,半桶水我肯定能提起来。而且我又不是今天才怀上的,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打扫卫生,提水擦桌子的活也没少干啊,当时都没事,总不可能检查完就立刻变成玻璃人,一摔就碎了吧。”
林静知道纪明钧担心自己,可怀胎十月,她总不能因为怀了孩子,这十个月就待家里什么都不敢吧?
她的工作虽然不算忙,重活也不多,但她之前申请的新桌椅前天才送来,而昨天是学期最后一天,她还去后勤拿了年节福利,忙得团团转,只能等年后再摆出来。
那些桌椅虽然是小孩用的,但拿着可比两个柚子重多了,纪明钧不让她拿重物,她总不能把活都丢给沈文丽吧?她又不想在这些事上欺骗纪明钧,就想趁着这机会一并说了。
这些道理纪明钧不是不懂,只是关心则乱,买完蜜柚他都没舍得让林静拿,结果一转头她帮着沈文丽拿了俩回来,心里就不太高兴了。
冷静下来想想,纪明钧也知道让林静一点活不干是不现实的,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以后有力气活你喊我,工作上也是。”
林静犹豫问:“你帮我干工作上的活,传出去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纪明钧一本正经道,“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我支持你的工作,是正面行为。”
虽然林静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拐到个免费劳动力,但他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拒绝,说:“那就这样吧。”
……
陈茹是从宋玉萍口中得知林静怀孕的消息的,她和王营长明天上午的票回老家,王营长今天又轮值帮不上忙,她在家收拾了一整天行李,歇下来已经快七点。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懒得做饭,就拿上饭盒去了食堂。
到食堂正碰上宋玉萍,两人就坐到了一张饭桌上,聊天的时候宋玉萍想起来,就说了林静查出怀孕的事。
陈茹听后很快露出笑容:“那挺好。”但过后神情却有些落寞。
宋玉萍知道她的心病,平时不敢提,但这会有点忍不住了,问:“你和王营长去医院看过吗?”
陈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吃饭的动作停顿下来,沉默片刻才说:“上半年就去看过。”
“查出什么来了吗?”宋玉萍问。
陈茹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那是为什么啊?”宋玉萍纳闷,又想起林静之前说过制衣厂的那对夫妻,问,“你和王营长都查了?”
又是沉默。
而且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其实林静说的那些话,陈茹都听进去了,但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因为不管检查结果是好是坏,对他们的家庭必然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陈茹不确定,他们能不能熬过去。
良久,陈茹抬头笑笑:“顺其自然吧。”
听陈茹这话,宋玉萍就知道她的想法了,安慰说:“其实你们结婚才两年,也没必要那么着急要孩子,我老家就有结婚五六年才怀上的,你们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没事。”
陈茹心里知道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就算她愿意等,老王家里也等不了,但还是笑着说:“借您吉言。”
说完又像是才刚想起来:“对了,待会回去我得去恭喜林静一番,她瞒得也真够紧的,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到年后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事。”
宋玉萍帮林静解释说:“她也是被之前那场乌龙闹怕了。”
想起那场乌龙,林静也忍不住笑起来:“她那会逮着个人就问怎么养孩子,也不怪别人多想。”
“是啊,所以这次她才一点风声都不敢透露,我那天也是凑巧,回来看到她扶着墙根吐得厉害,顺嘴问了几句就知道了。但那会她也不敢确定,让我别声张,直到今天查出来,才跟我们说,”宋玉萍很有信心地说,“等着吧,待会你回去,碰到了她肯定会告诉你这件事的。”
……
回去后林静果然主动说了怀孕的事,陈茹也笑着恭贺了她一番,可惜她明天就要回老家,不然又有理由吃一顿。
宋玉萍便说吃饭这事不着急,年后再吃也一样,又想起来问林静:“你们是不是也明天出发?”
林静摇头说:“我们今年不去首都了,车程太久,明钧怕我身体受不住。”
宋玉萍虽然没去过首都,但也听说过首都远,光坐火车来回就要四天时间,再有两头转车的,林静这身体的确扛不住,便问:“留下过年也好,那就差小陈夫妻俩,咱们院子就齐了。”
陈茹闻言便说:“我倒是想留在湖阳过年,就是老王不愿意,说好几年没回去了。”
和林静之前对去首都的期待不同,陈茹是一点都不想回老家,虽然她也想父母亲人,但她是出嫁的闺女,回去也在家待不了两天,大多数时间都得待在王营长家。而王营长家那些人就不用说了,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要写信催她生孩子,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
陈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林静知道陈茹不想回,但她也不好劝她干脆不回了,只能劝慰说:“反正前后也就半个月,忍忍就过了。”
陈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冯雪他们夫妻俩跟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吗?他们今年回不回?”宋玉萍想起来问。
“回不了,小雪男人出任务去了,过年不一定能回来。”
宋玉萍有些惊讶:“过年还出任务?”
陈茹解释说:“也不算是过年出任务,前几天就走了,说的是顺利的话能年三十前赶回来,不顺利就不一定了。”
“那要是回不来?今年不得她一个人过?”宋玉萍问。
陈茹说:“还有孩子呢。”
宋玉萍想冯雪孩子才刚满一岁,话都不会说,跟她一个人过也没差别了。但她也就是想想,没把这话说出来。
三人聊到最后,喜气不足,叹息倒是一声接着一声,没多久便散了。
……
因为取消了去首都的计划,第二天两人都是睡到自然醒。
当然,纪明钧的自然醒和林静是有差别的,他是五点刚过就行了,但因为手臂被枕住,所以在床上又躺了两个小时,到八点钟才起床。
而林静则在七点睡醒后,在床上又赖了半小时,直到纪明钧叫她吃早饭才起床。
吃过早饭,两人拿上给张秀梅和林国文买的衣服,还有昨天买的蜜柚,再提两瓶两人结婚时别人送的白酒,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没错,因为纪明钧戒酒,十八栋聚餐基本不开白酒,这俩月他们又没什么需要走礼的地方,所以两人结婚时的白酒还剩了几瓶╮(╯▽╰)╭
有衣服有酒有水果,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两人就没进去,直接往制衣厂去。
制衣厂放假没那么早,基本每年都要上到除夕前一天,因此两人进制衣厂家属院时没看到什么人,林家所在的楼栋也是静悄悄的,只张秀梅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纳鞋底。
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张秀梅抬起头,见是闺女女婿连忙站起来,脸上也笑开了花:“你们怎么过来了?今天不上班?”
“不上班,放假了。”林静从自行车横杠上跳下来,将怀里抱着的白酒递给张秀梅,然后去拆后座捆着的蜜柚和衣服。
张秀梅还是那句话:“人来就行了,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林静挨个解释:“白酒是我们结婚时候别人送的,他不是戒酒了吗,一直放家里没人喝,我就拿回来了,蜜柚是供销社新进回来的,我尝着味道好,所以带两个给您尝尝。”
张秀梅脸色缓和下来,目光落到林静抱着的编织袋上:“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林静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没什么,就两件冬装,”见亲妈脸色变了,连忙伸手指向纪明钧,“他非要买的的。”
左手提着两个大蜜柚,右手扶着龙头,抬脚踢下脚撑还没站稳的纪明钧闻言动作一顿,但表情仍然淡定:“我也是想着都说过年穿新衣,就给您和爸各买了件衣服,算是我们的孝敬。”
虽然张秀梅待纪明钧亲近,但主要是因为爱屋及乌,要是闺女做主买的衣服,她肯定得念叨几句,但林静三言两语把事情推到纪明钧头上,她反而不好说什么,只能让两人以后别那么破费。
林静自然笑着答应,抱着衣服撺掇张秀梅赶紧试试衣服,看合不合身。
张秀梅被闺女催得没法子,只好让纪明钧在外面先坐一会,就跟林静进了主屋。
进屋后林静打开编织袋,将两件衣服都取出来,她给林国文买的是件呢绒的立领中山装,料子不厚,这时节穿里面得多加两件厚毛衣。张秀梅的衣服也是呢绒的,但料子相对来说要厚点,里头穿厚毛衣是肯定的,但能少穿一件。
呢绒属于工业布料,凭工业券就能买,就是价钱不便宜。像林静买的这两件衣服,要是换成棉布,顶多十来二十块,但实际上两件衣服加起来,林静花了小一百,可以说价钱翻了一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布票每人每年就一两尺的量,做件夏装都够呛。纪明钧倒是部队发的军用布票,但也只刚够他个人的,多半尺都没有。要真指着布票做衣服,那就真的缝缝补补又三年了。
相较于棉布,林静也更愿意多花点钱买工业布料,毕竟衣服不是每个月都要买,他们最近开销大,一是因为新婚,二也是碰上过年了。等年过完开销就会降下来,反正秋装也能穿,再买也就一两件,而且春装料子薄,衣服价钱能便宜近一半。到夏□□服就更便宜了,一件的确良的衬衫也就十多块,而且她还能买布料自己做,也能省一笔。
林静算了笔账,他们一年买衣服的钱平摊到每个月,开支也就增加三四十块。她这还是按结婚头一年算的账,等她衣服多起来,往后每季买一件衣服就差不多了,开支能再少三分之一。以她和纪明钧的收入,完全能负担这笔钱。
都说“由俭入奢易”,林静就是典型,刚结婚那会她算两人开销六七十,都是往高了估,所以头一个月每一天算账都有点焦虑。但现在林静已经躺平了,花两百他们还能攒几十呢,够了!
但以上林静也就在心里想想,当着张秀梅的面,她是万万不敢提的,所以当张秀梅问她衣服花了多少钱时,她说了比棉布价钱贵,但又比实际低不少的价格。
张秀梅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毕竟是制衣厂的老员工,哪怕干的不是仓管会计,不清楚每款布料的详细价格,但她心里还有有数的,便扭头问:“这件衣服才三十?”
毕竟多年母女,一看亲妈这表情,林静就知道她没信,果断改口说:“我记错了,是我爸这件衣服三十,您那件贵点,四十左右吧?”
这还差不多。
张秀梅想着,又转回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别说,这衣服款式是真不错,颜色也好,她穿着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不愧是省城制衣厂做的。
心里虽然满意,但张秀梅还是念叨了两句:“你也不知道劝着明钧点,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衣服不是穿,何必花这个钱。”
“他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给亲人买东西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林静把事情推到纪明钧头上,“就这还是我拦过的,他本来相中的是上海的品牌。”
虽是甩锅,但林静这话说得张秀梅心里很熨帖,哪个当丈母娘的能不高兴女婿孝敬自己?
张秀梅是个俗人,当然不可能免俗,唠叨这么多,不过是担心闺女女婿花太多钱,自己日子难熬而已。
张秀梅心里高兴,再抬头看镜子里的衣服,越看越觉得喜欢,嘴上忍不住说:“明钧这孩子就是实诚,也孝顺。”
林静还等着张秀梅后边的话,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张秀梅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那我呢?”
“你什么?”张秀梅撇她一眼,莫名其妙问。
林静:“……衣服是我跟他一块去买的,颜色款式是我给您挑的,钱还是我付的,您夸完他就没了?”
张秀梅先是一愣,紧接着乐得不行:“哎呦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吃起醋来了?再说我又没夸别个,明钧不是你男人?羞不羞啊你?”
林静想她才不羞,她这是近朱者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