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嵩他也不是傻子,心思一转就猜出了个大概,眼中阴霾一闪而过。
“周兄,周兄,我一时失言,你当知我没有这层意思。”
他忍着脸上火辣刺痛,作苦笑表情歉意道,又是一揖到底。
周饮面对看不清脸色的所谓世弟,双手交叠在马背,略一沉吟,道:“也罢,你我世交,你年纪又尚小,说错话也情有可原。”
说着说着,性情诡谲的他又展颜一笑,
平心静气道:“嵩弟,你这么着急见我,不是单纯为了说几句话吧?”
象征性敲打几下就是,省得几日未归,就让南温这些个食禄羞祖的不成器纨绔忘了周饮这二字的沉甸分量,顺便也让吕嵩那个狼子野心的爹知晓,莫要以为可以趁势在南温妖祸上做些文章,妄图向京都递状子,弹劾扳倒一城府尹。
不过嘛,表面上的情面仍要维系,以他对吕嵩的了解,多半又要求他帮些蝇营狗苟的琐碎事情,闲来无事答应下来就是。
赵彻早在吕嵩当街拦马时就发觉大事不妙想要撒腿开溜,回首望见那锦裘公子掌掴吕嵩,不明所以的赵某人发挥八卦天性,就又停下脚步想要看看热闹,也是因为这一停,让请动周饮出手的吕府公子视线飘忽间寻到他的所在。
他吕嵩可以在大庭广众忍下那一巴掌,是面对家世显赫手段阴狠远胜自己的南温第一纨绔不得不吃这闷亏,更不消说他还有求于人。
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是他们这些二流世家子打从娘胎里就带的东西。
而一个寻常外乡人,凭什么让他落脸面?
嘿,今日这杂种想出南温城门倒也简单,从清河坊市一步一磕头,叩到北郊大门去就是。
赵彻听不清那打赌输给他的世家败类说了些什么,只见得十余彪壮轻骑夹马腹行来,看热闹的百姓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
这一幕看着有趣,托那貂裘公子的福,以赵彻和沈秋二人为中心,形成一层无人靠近的真空。
赵彻耷拉着脑袋,自知逃是逃不掉了,扭头给沈秋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走,权贵子弟最是看重脸面,应当不会当街为难女流之辈,也不知是没看懂还是不愿走,沈秋反倒靠他更近。
吕嵩为周公子牵马而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小人得志,嘿嘿笑道:“小子,不用求饶,只消一路磕头出城,我就不去拦你。”
赵彻啧啧称奇道:“我儿这是搬救兵来啦?”
吕嵩不以为意,肩膀耸动,笑声更盛道:“嘴硬好啊,待会儿我用这浣花院产的织云靴帮你踩软。”
一众百姓看着,周饮也不愿当众做得太过,先给赵彻扣上一顶帽子:“听说你闹市行凶伤人,抢夺财物,我念你是外乡来客,与我这兄弟道歉,自扇三个耳光,就可以走了。”
“我要是不呢?”赵彻平静道。
吕嵩打了个响指:“那就随我们回府衙,秉公论处。”
“咦?”视线散漫的周饮紧了紧貂裘,这时他才注意到躲在嘴硬年轻人身后的沈秋,一身长襟素衣打扮也没掩住其姿容美好,比前段时间娶的第三房妾室王芊芊还要来得娇俏动人。
周饮吃惯了珍馐奇肴,偶尔也想尝尝山笋、白鲈
之流去腻。
南温第一衙内望着她的慌乱神情,楚楚动人,愈发感兴趣,小腹像是有一团热火在烧。
试问这十余年来,从物到人,他想要的岂有得不到的?
陵州那老不死的说他身陷魔障,心藏邪戾,不肯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他便伙同门客毒杀了他满门,烧了他的洞府,尸首悉数喂狗,终归拿到一本十三路抱朴刀。
实话实说,先前倒没有想过太过难为这小子,现在嘛,就算受些非议,看见小儿捧金闹市而行,焉有不取之理?
这恐怕是周饮生平最讲道理的一回,他近来心情好,愿意给身份天壤的少年一个难得机会,唤马走到外乡游侠儿面前,居高临下抛出一串珐琅手串
,正落在拢袖而站的赵彻身前。
看到赵彻饶有兴趣拿起手串打量,他微微一笑,淡然道:“
不用看了,铜胎掐丝珐琅,苏工造的手笔,值二百余两银子。换你那婢女,可答应?”
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常有互送婢女之行,寻常一个及笄年纪婢女,手脚勤快的买来也不过二十余两银钱,周饮自认不算小气,更不吝于为自己的心头好买单,故而开出天价。
当然,如若不是在这耳目众多的坊市遇见,他也不介意宰了男的,不花一文强行掳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