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亭拿出衙署公文,递给女子,以证明自己身份非虚。
女人粗略看过,强撑起一抹笑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公文,又或许衙役跟她说过会有人来继续调查,也就没有多问,欠身施了一礼。
“诸位大人,请跟我来。”
将众人领入屋内,陈李几个大男人倒还好,
扫视四周,土灶,木桌木床,几张低矮板凳上都积了灰,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再除去案卷中提到的铜镜,再没有多余家居摆设。
“基本情形我们都了解,先讲讲你孩子失踪那天的情况吧。”宋鸿将手搭在铜镜上轻轻摩擦,闭目感应其中气息。
妇人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复尔回忆起这桩伤心事,她泪眼道:“
三月六日那天晚上诤儿又在半夜醒来,他这两月总是这样,醒来就抱着镜子,要么就盯着外边的巷子口,也说不了话,我只能将他哄睡下,第二天一早去了附近的奉灵园,烧香祈福,盼着孩子能早些好。”
陈景略沉吟不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概巳时三刻,我出门回来时屋子里就没了人影,他平时是很乖的,从来不会乱跑,就坐在屋里看书写字等我回来,饿了就自个儿去锅里乘碗米饭。我问遍了街坊四邻,没人见过他,先前也来了几个官差,帮着在城里找了许久,一点下落都打探不到。”
年幼的孩儿失踪半月,结果如何已然不言而喻,王郑氏日日魂不守舍,四处在南温内外乱跑乱找,终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是人贩子?拐了孩子去山里变卖?”陈荃儿心有不忍,又安慰不来,绞尽脑汁说了一个略微好些的可能性。
“街坊刘婶子那天白日里都坐在巷子口编织草鞋,那里光线好。如果有陌生人进出,她肯定能知道的。”妇人视线抬起看她一眼,眼神悲戚,摇头道。
宋姓老者拍拍额头,道:“看来线索就落在这铜镜身上了?
元亭贤侄,还请你施展称气之术,一探究竟。”
其实不用宋姓老者开口,录阳修士早已经握八方镜在手。
灵力卷入,镜面化为波光粼粼的水面,众人静静等候,三息后,水面毫无动静,并没有出现预料中那般烟雾翻涌的情形。
“怎么回事?”顷刻,李元亭呼了口气,有些失望:“并无妖气,只有一点极微弱的阴气而已,实属正常范围,不像是有妖物寄身其中,也不像是什么阴宝。”
“陈家的小姑娘,你怎么看?”
宋鸿眸光一闪,扭头问道。
陈荃儿小步上前,手搭在镜面上轻轻敲击,声音清脆,
又绕着镜身环视一周,末了轻声道,“质地普通,毫无灵力波动,的确不是什么邪物。”
原先按照陈景略的猜测,案件重心应当在于铜镜,甚至铜镜内藏有鬼怪也是未可知,如此四阴之地本来就极易生出邪祟,孩童阳气散弱,
趁妇人外出蛊惑孩童心智,将其诱走?
这也说得通,只是解释不了孩子半夜惊醒对着铜镜肢体扭动和盯住外面的巷弄发呆?
何况铜镜现在没有异常,又并非阴宝。
线索就几乎断了。
老者知道年轻人所想,心中苦笑,看来事情比预料中的更为复杂。
屋头木桌上摆放一张发黄纸张,纸上写着几个“润”字,字迹远远说不上端正,笔墨早已干涸。
察觉到年轻人狐疑目光,妇人眼帘低垂,喃喃道:“这是诤儿写的。”
“哦?润字?什么意思?”
“是他父亲的名字。他父亲生前虽然好赌,对诤儿却是极好的。他上过几年私塾,早年间不进出赌坊时,傍晚常带着诤儿在院子里读书识字。
后来与那些个帮闲讨嘴、不守本分的人相识,沾上骰子牌九,抹牌道字,就变了个人。
他在外只是一味拼赌,不务农事。这般过活,纵使铜山金谷的家底,也要败坏。何况是我们这样本就没有几贯家资的屋头?”
借着矮床边上的窗户口子,陈景略注意到院里悬挂的一串风铃,样式别致,似乎是铜芯儿,随风飘摇,叮叮当当。
“那风铃又是?”
“我亡夫死前半月挂上的,说是辟邪物,保佑家宅平安。”
陈景略望向院子中的斑驳石桌,一大一小两张木凳,若有所思。他心念一动,回想起卷宗上一段话。
“你丈夫生前最后几日,似乎时来运转?逢赌必赢?”
“确有此事……若是一直输也就罢啦,他总归会知道收手,可悲就悲在最后几天又让他转运,连赢了不少银钱,我劝他就此戒赌,我们也好踏实过活,他哪里是听劝的人。直至最后输的一塌糊涂,把自己的命也丢了进去。”
女子口中说着可悲,眉眼却一直沉静,看不出悲喜。
“为何突然转运,逢赌必赢这也太过离奇呢?”郑须晴走了几步到院里,揪起风铃,左摇右摆,没看出任何不同寻常,生疑道。
“也许是赌坊想榨干他最后一点银钱,于是乎设了杀猪盘口,故意先丢给他点甜头。”陈荃儿眼睛一亮,很是确信自己的老辣判断。
这是她在一本游侠传记《浪子剑》读到的情节,书中的世家小姐柳沁,男扮女装偷溜去赌场,被庄家用这种手段骗瘪了钱袋,还好路过的独臂少侠杨弱仗义相助,两人共战赌场恶霸云云。
“也不是不可能。”妇人脸色平淡道。
郑须晴轻咬嘴唇,只觉得眼前一团乱麻,
先前那桩疑案有李元亭请灵成象法门相助,至少有迹可循,偏偏他先是山巅一战,被周淇伤到穴窍,灵力运行本就不畅,平乐街突围,一对数十厉剑门徒,超负荷耗尽气机。
一路赶来又不曾打坐吐纳,短时间内是无疑施展不出这等手段了。
这屋里没其他东西,也就风铃、铜镜稍显可疑。既然都不是……
在屋内四处踱步查验,只觉毫无线索脉络,
性子急躁的李元亭颇觉心情烦闷,跟宋姓老者说了一声,就转身走向院外,留下一干人继续询问其他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