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的角落处急急撞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料定遭了偷袭的赵彻屏气凝神,反应极快让过身子,抬手就要使出“梅花七绽”字诀将其戳个透明窟窿。
枪尖几乎要点在脖颈之际,才倏然看清对方那张脸庞。
两人同时“啊”地惊叫,赵彻头皮发麻,只能左手一拍乌木枪杆,使之略微偏移轨迹,擦着发梢斜斜插入白墙,带起墙灰迸溅的蛛网裂纹。
“赵七师弟哇,你打招呼的方式有点特别喔……”
“猴师兄!怎么是你?”
张大嘴巴的赵彻先是尴尬讪笑,上前搂过突然串门的孙无恐,后者指着陷入矮墙的枪杆,眨巴眼睛道:“赵七师弟,把这玩意儿弄下来再说话吧,我总感觉墙要塌。”
赵彻拍着胸脯保证道不会不会,随即飞身而起,一脚蹬在墙上,借势腰马合一拔出木枪,斜侧里倒翻稳稳落地,
继而他热情似火挎着木枪上前,就要一把抱住拎着酒菜的孙无恐,摇摇摆摆的枪尾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犁痕,不慎撞在同样满面春风、迎面而来的孙无恐两腿之间,后者当即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
不明所以的赵彻拽着低头揉裤呻吟的猴师兄,进了内里的院落说话。
踩着油菜田垄的猴师兄一路滴溜着脑袋,眸光大盛,对着沿路的清澈山泉与绿意盎然的稻禾啧啧称奇。
赵彻随口问了一句:“猴师兄,你在玉虚峰的洞府没这么大?”
一大早起来就去酒馆买了梨花蕊陈酿、切了三斤猪头肉的孙无恐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道:“阿七师弟啊,你们潦……演武峰这几年来人丁稀寡,地方空旷,因此每个弟子的洞府都较广阔,你这又是个中翘楚,隐隐已经是外门最大的几处了,至于我的嘛,当然不如你,只是间小别院而已。”
这个称呼赵彻听得还挺亲切,让他隐约想起了某个牛脾气的老头,他不动声色轻叹,领孙无恐绕过竹楼,到了后头的桃林,寻两棵树干宽厚的坐下,面对面揭开酒坛封盖。
满林缤纷桃红之下,性情相投的两人又好几日没见了,东家长西家短闲扯些有的没的,不用筷子,只以手抓猪头肉,一口酒两口肉,蘸满陈醋蒜末,塞在嘴里嘟囔着边吃边聊。
满嘴油光的孙无恐先是语气唏嘘跟赵彻说起了沈秋在天心殿的近况,他实则不大清楚这二人之间的具体关系,只是隐约知道福缘深厚、一步登天的沈秋姑娘可能对眼下的赵七兄弟有着朦胧情愫。
至于赵七此人,对人接事颇为大方,几次接触下来都有相遇恨晚的感觉,看得出是个重情重义之辈,但似乎又对沈秋的被迫离去不甚在意……
孙无恐想不明白其中关节,瞳孔不由得有些困惑神采,但他也不会明面去问,只是有意无意说起天心殿主韩益庭的昨日出关,正式收沈秋为门下第三弟子,赐号“风陵”,并赠与了一件采朝霞夕雾缝就的“紫授霞衣”,还有一盏地火风雷熔铸而成的“柴胡吴钩”。
他听说此二宝都是斩露级别法器,前者随心护主,水火不侵,后者锋锐程度宇内少见,翻掌间摧金碎玉不在话下。
可见九境道行的水法地仙韩益庭对此幼徒何等怜爱看重,连同入门的“火蛇”、“水箭”之流基础术诀都由她手把手亲口传述,绝不假借他人。
赵彻眼波平静听着,偶尔笑着应和两句,孙无恐暗戳戳揣摩他淡若清风的脸色之下,是不是多少暗藏了些擦肩而过的不甘与落寞?
不谙男女之事的他又想了想,今日煮酒哙肉,应该聊些开心的,于是话锋一转谈起一桩趣事。
开灵当日在祖师堂首位下跪的王缅,在拜入灵柩峰的岳淳长老门下之后,竟然遭到同门的二师兄迫害,前几天约在后山绝壁相见传法时,被素有温善之名的师兄打断右臂推下悬崖。
那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泉”字的四境修者,本以为此事谋划得天衣无缝,可以假借某位事先备好的替罪羔羊躲过责罚,
没成想那寒族出身的王缅如此洪福齐天,被一株生长在断壁缝隙中的老松挂住,拣回一条小命的同时,还意外发掘出了崖洞里的一本《莫邪遁龙术》与斩厄灵剑,习得血遁大法成功逃回门中,连夜敲响了悬挂在灵柩山门“钟灵毓秀”牌匾之下的冲门巨鼓,以此鸣冤。
“此事已经移交内门煌泱殿刑法长老,想来三日之内就会有结果,到时候召开“听证会”,外门弟子都可以去看个究竟,阿七师弟啊,到时候我提早去,给你占个靠前的座,咱俩好好唾弃一下那南宫师兄!”
赵彻听得仰起脑袋哈哈大笑,这猴师兄还真是性情中人,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
孙无恐的聊天方式很是特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啥脉络可言,他再撕拉一块蒜末猪耳朵,抹抹满嘴油渍,随口道:阿七师弟,你知不知道飘渺福邸两个月后就要开放了?”
闻言,赵彻眼角抖动,拨弄几下半空酒壶,轻声道:“我好像听说这地方邪性得很,二境左右的修者进去十之八九就回不来了,往年都是放在十一二月,让各峰弟子们做好充分准备,砥砺修为至三境左右再进去,怎的今年这般着急?”
孙无恐慨然唏嘘道:“可不是嘛,按照我们玉虚弟子猜想,大概是因为开辟此处福地的苍梧老祖多半已经身死道消,此处福邸近年无人维护,
不知道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宗门着急让人进去搜挂足够资源吧……
而且此次与往年相比还有一处不同,到时进入福邸争夺大道仙缘的,不仅是我扶泉一宗,连同一向与我宗交好的友邻荒桥宗,也会派遣门徒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