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白事街右边尽头处,有一间破烂不堪的纸人店。
店门口斜插着两杆白幡,在冷风中猎猎飞舞。
白幡底下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
陈易和燕姬,欧阳海,林绮梦好不容易进入店内。
又看见纸人店里,到处都是纸扎人,地上、屋顶、墙壁都是,显得十分凌乱。
那些纸扎人一个个红衣白脸,让人看起来有点瘆得慌。
陈易一行人刚进来没多久,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墙上,地上,房梁上的纸扎人全部转过头来,用一双发亮的黑眼睛盯着陈易他们。
燕姬,欧阳海虽然见多识广,但也难免尖叫出声。
林绮梦没有神智,反正不会感到惧怕。
而陈易早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跑到了外边去了。
这几天没有下雨,想必邓剪纸的心情应该不会太糟。
可是这些纸扎人竟像通有人性一样,转动头颅,这也太恐怖了吧。
这时,纸人店里的竹帘后面,走出了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年龄大概也只在二三十岁上下,男子戴着一副墨黑色眼镜,镜片上好像结着一层厚厚的水雾。
他手中正提着一只穿红戴绿的纸扎人。
见到有客人光顾他的店面,他竟不打一声招呼,径直坐在一张木椅上。
他一走过去,地上的纸人纷纷让开。
欧阳海笑道:“朋友,这些是你养的灵宠吧。”
那个年轻男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欧阳海,并不作答,仍然拿着剪刀和刻纸,全神贯注的给手中的纸扎人修剪头型。
欧阳海见年轻男子脾气古怪,索性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就这样尴尬了半个钟头。
陈易他们的双腿有点发酸了。
这时候,年轻男子终于开口道:“坐!”
语气冷漠而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
坐?坐哪儿啊?也没凳子啊。
正在陈易一行人疑惑之际,地上三四只纸扎人突然蹦起,化作一缕缕白烟。
白烟过处,现出了三四张竹椅。
陈易一行人见到这么诡异的事情,都有些站立不住,只得屁股一挫,坐在了竹椅上。
竹椅不是那种青竹的颜色,而是通体白色。
陈易打了哈哈道:“素闻大师剪纸的绝技,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只是在下有一紧要之事,需要大师相助一二,至于报酬,不在话下,大师尽管开口就是。”
那个年轻男子抬头看了陈易一眼,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邓剪纸?”
陈易道:“脑袋小脖子细,不是书生就是鸡。”
邓剪纸怒声道:“什么?”
陈易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说错了,说错了,我该死。”
“在下看大师您骨骼清奇,器宇不凡,一看便知是江湖异人。”
邓剪纸收回冷漠的目光,幽幽道:“就是一个小老头而已,称不上什么异人。”
小老头?这邓剪纸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怎么是小老头呢?
邓剪纸好像看出了陈易他们的疑惑,接着道:“你们以为我只有三十几岁吧。”
“实际上,我今年已经五十八了。”
欧阳海闻言,脸上竟是惊骇之色,颤声道:“传说得道高人,驻颜有术。”
“想必大师也是得了什么秘术,才会如此年轻吧。”
邓剪纸摇头道:“我这模样,从二十岁到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听这句话,燕姬笑道:“你是童子命?”
邓剪纸难得露出一抹微笑道:“大仙果然神通广大。”
邓剪纸一眼就看出燕姬是玉霞仙子的灵蜕。
“等我修炼有成,我也想白日飞升,换一个灵蜕,重新生活。”
“我太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长叹一声,言语之间好像有无尽的萧索和惆怅。
燕姬娇声道:“模样和命格都是天然的,改变不了。”
“想要去改变,注定会受到天道的反噬,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邓剪纸闻言,双眼一黯道:“是的,我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年轻俊美的男子竟说出这么消极悲观的话来。
可是陈易他们并没有感到特别奇怪。
因为面前这个人就是鼎鼎有名的邓剪纸。
虽然他在这条白事街居住了十几年,用的都是化名。
但是丝毫掩饰不住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感。
那是一种对世界,对人世的浓烈的疏离感。
一种好像“我不属于这里,我被抛在这个世界”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已经严重扭曲他的生活,吞噬着他的灵魂。
不过,他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每一个坚强的生命都值得骄傲和自信。
邓剪纸悠然道:“其实,我早就算到你们会来我这儿。”
陈易开口道:“大师,您应该知道天赋系统吧。”
邓剪纸道:“知道,可惜我没你那么好运。”
陈易尬笑道:“有没有都一样,人总是要自己过得开心不是。”
邓剪纸道:“不痛不痒的话我听到太多,可是每个人的痛苦和欢乐都不一样。”
“谁没办法拯救谁。”
这倒是实话。
邓剪纸下面那句话更是实在:“今天我心情好,外头呢也没有下雨,这个忙我可以帮你。”
陈易笑道:“在下感激不尽,大师肯帮这个忙,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邓剪纸颓然道:“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剪刀,剪刀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光芒。
银白色的光芒。
燕姬看着这把剪刀惊呼道:“离别母剪?”
邓剪纸点了点头,对陈易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吧。”
陈易便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一遍。
“你要干货是吧?”
邓剪纸微眯双眼。
陈易闻言大惊,我还没开口,他怎么知道我要干货,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
之后邓剪纸就闭口不言,从袖中取出一张洁白无瑕的刻纸,手中剪刀残影纷飞,咔嚓声不绝于耳。
一点点纸屑正从他手里如雪花一般落在地面。
眨眼的功夫,一只纸扎人出现在邓剪纸手中。
那只纸扎人看起来很像陈易,红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穿着一件墨黑色的衣服。
两只眼睛有神的注视着前方。
陈易觉得好像看到了缩小版的自己,不由赞叹邓剪纸手艺的高强。
这时,长得像陈易的纸扎人双眼紧盯着陈易,左右闪动,好像活过来了似的。
欧阳海,燕姬见状,不禁喝彩道:“邓大师做的纸扎人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一样。市面上做纸扎人的匠人,连您百分之一的技艺都没有。”
邓剪纸听到这些溢美之词,好像习以为常,并不言语,只是用剪刀又在纸扎人身上刺了几个小洞,从地上拿起一只浑身雪白的纸扎人,通过一条红绳,将两个小人串在了一起。
红绳经过麻油浸泡,看起来十分强韧。
普通的剪刀根本剪不到这样的线绳。
但是离别剪可以。
邓剪纸恭恭敬敬地将两只缠绕在一起的小人摆放在一处香案前。
在香炉上插了三根高香。
等到高香烧到一半的时候,邓剪纸口念咒语,将案上的两只小人拿在手里,用离别剪剪断了红绳。
之后又将两只小人放进火盆烧掉。
“可以了!”
邓剪纸做完了这些,额头上满是汗珠,俊美的面孔看起来甚是苍白。
陈易向邓剪纸作揖道:“感谢大师相助,以后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我的全力帮忙。”
邓剪纸冷冷道:“举手之劳罢了,用得着你时,我自然会向你开口。”
“没什么事情你们请回吧!”
他说完话,疲惫地盘膝坐在了一张蒲团上。
地上的纸扎人连忙跑过来给他揉腿捶背,十分殷勤。
陈易还想跟邓剪纸说上几句话,但是却被燕姬拉到一旁。
燕姬娇声道:“你没看到大师干完活很累吗?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陈易只要依照燕姬的意思,走出了邓剪纸的纸人店。
原本在店里并不觉得寒冷,谁知道他们一走出店门,发觉天气竟异常冰冷,一股股阴风直往衣领里钻,让人透不过气来。
夕阳也已经西下,沉沉夜色笼罩了整条白事街。
常年跑江湖的欧阳海站在街头都不禁面露惶恐,寒毛倒竖。
“这地方有点渗人,咱们赶紧离开吧!”
欧阳海牙关打颤道。
陈易也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往脑门上冲,立马就跟着燕姬,林绮梦走出了白事街。
他们一走出白事街,立马感觉温度回升,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已远离身体。
欧阳海边走边回头看了白事街一眼,颤声道:“怎么那条街一到晚上那么渗人呢。”
燕姬闻言,娇笑道:“一到晚上,鬼怪出没了呗。”
陈易打了个冷颤道:“那我们刚刚出来的时候怎么没碰到。”
燕姬道:“能让你碰上,你就真的见鬼了。”
刚一说完,她又忽然一拍脑门,大叫道:“不好!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陈易和欧阳海立马刹住脚步道:“什么事?”
燕姬道:“刚才邓剪纸为什么要把那两只纸扎人放进火盆烧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