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惬意地笑了，只要二哥不谈恋爱，就能避免失恋的悲剧，她稍稍地利用了一点二哥的宠爱，不过，她一点都不愧疚。
腊梅和吴振东说完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屋里去学习了。
那边厢，吴启亮和老父亲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吴启亮载着老婆赵老师，三人到了镇里的干部家属大院。
林镇长的家就在家属院里，大院挤挤挨挨的，因为一楼房间外面都是临时搭盖的小屋。
小屋砌了一半的砖墙，支起木头，上面搭上石棉瓦，廉价实用，这就是家属们的厨房了。
吴启亮是第一次来这里找林镇长，还拉着老婆一起来，赵倩虽然有些局促，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便硬着头皮发挥一个贤内助应该做的事：
找学生家长，助夫君创业一臂之力。
踩着几几嘎嘎的楼板，他们仨来到了二楼林镇长家里。
林镇长一家人才刚吃了晚饭，桌上放的残羹剩菜和一般干部也没有什么不同：
一盆作为菜底的酸笋咸菜，一盆炒上海青，还有一盆西红柿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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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白得一家企业
林镇长的老婆正在收拾餐桌，看到赵倩敲门，她眼睛很尖，立即认出了她，堆出了笑容说：
“哟，是赵老师啊，快请进！”
她还以为赵倩是来家访的，十分热情。
林镇长的儿子在一中读高一，平时都是住校，所以今晚不在家，这让赵倩避免了在学生面前找家长办事的尴尬。
仨人坐定之后，林镇长热情地给他们泡茶，一番寒暄，赵倩说明了来意。
本以为要好好求求林镇长，没想到林镇长一听，挺高兴的，说：
“赵老师也不是外人，老吴同志也是竹器社的老员工，情况都很清楚，竹器社的实情就是：
现在每个月都在负债经营，不光不能为镇里赚钱，还要镇里往里面倒贴钱。
竹器社经营了这么多年，为我们镇农业生产作出了贡献，但是光贴钱也不行，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所以镇里确实考虑要把它给关闭了，你们要承包是好事，我表示支持！”
吴启亮听镇长这么说，心就放宽了，笑道：
“承包竹器社的话有什么条件？”
林镇长正在为竹器社要关停的事头疼，主要是头疼工人的分流问题。
竹器社现在有三十五名员工，其中有二十人都在五十岁以上，十五个人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三、四十的这些人算是壮劳力，还能消化在镇办的农场，去当农场工人，但那些五十岁以上的就不好办了，年纪大了，农场那些场长也会拒绝接收。
五十多岁了，年纪这么大，接收下来干不了几年，当爹供着啊？
谁愿意啊？
场长们都会算账的。
听说厂子要倒闭了，最近就时不时有竹器社的老工人来镇里和林镇长寒暄聊天，虽然还没到扯破脸皮的份上，但是林镇长也明白，他们话里夹枪带棒的，都有威胁之意。
大抵意思就是他们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年纪大了，镇里不能象资本家那样把他们踢出去。
如果镇里真的把他们踢出去，他们就要去和上级闹，甚至要去找报社的记者来写报道，云云。
老工人的态度让林镇长头很疼，他四十郎当岁，正是仕途上最好的年纪，工作做出色了还能往上走一走。
但是如果被老工人一闹，那就给领导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还想往上提？不被揣边上坐冷板凳就很好了。
妻子也劝他，都是为了公家的事，何必呢？
于是竹器社要关闭的事，就这么拖着拖着，但那也不是事啊，每个月都往里贴钱。
没想到这烫手的热山芋如今有人接手了，林镇长大喜过望，面上又装着不动声色。
“哈哈，吴老师也是痛快人，我的条件就是：如果你们要承包竹器社，就必须把竹器社现有的工人全都接收，不能辞退。”
原来如此，这个条件却正中吴栋梁的下怀。
他有底气承包竹器社，就是看中了社里老艺人的手艺，如果没有这些老艺人，他还承包个鬼啊！
吴栋梁正想一口答应，但却被吴启亮先抢住话头道：
“镇长，竹器社的老工人那么多，如果不实行人员年龄结构的优化，我们承包之后会吃很大亏的！”
吴启亮言下之意，承包竹社器后还会辞退工人。
“那可不行，这条件你不答应我，就没办法让你们承包！”林镇长大摇其头。
吴栋梁不知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先闭嘴聆听。
“如果要接收老工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事开头难，镇里能不能给些政策，比如说五年免税，再借我们一笔无息贷款！”
“这个嘛……”
林镇长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二十多个五十多的工人，可都是二十个危险因素呀，哪一个要是跟他闹崩了，上窜下跳，或者真的找记者写他，那就麻烦了。
要关闭竹器社容易，但是处理后续的人事关系的确是一道难题，能让人焦头烂额，搞不好说定影响到他的前程。
最近，他听到风声，说上头明年要把一批优秀的科级干部列为副处的后备考核对象，他颇有希望。
如果竹器社能成功承包出去，稳住这些工人的情绪，他的考核就稳了。
林镇长于是定了定神，道：“行，这个条件我答应你，五年免税，十万无息贷款你们从镇企业办的集体基金贷。
但是，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们接手这个企业，不能够辞退任何一个工人。”
“行！没问题。”吴启亮心里唱起了欢快的歌，这可是空手套白狼啊，平空得了一家企业，还得了十万元创业资金。
无息贷款，这不就是白给吗？
“承包款，你们一年交个两万块意思意思！”林镇长道，主要是能把那三十五个工人甩脱出去。
“好，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
吴启亮迅速算了一下，广交会迫在眉睫，他得赶紧把承包的事搞定，再象腊梅说的，研发出新产品，有这十万块启动资金，足够了。
“嗯，那明天上班时间，你就到镇里，我让镇企业办写个合同，咱们签下合同。”
林镇长如释重负，万万没想到啊，这个烫手的热山芋终于甩出去了。林镇长尽量克制着内心的兴奋，不动声色。
“好，我明天十点到镇里。”吴启亮一口答应下来。
吴栋梁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让他经营企业有些为难，但是现在有了儿子的加盟就完全不一样了，像这种外交上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儿子处理。
谈完事，一行三人回到家，兴奋不已。
腊梅差不多读到夜里十点时，觉得口渴了，家里却没有一口热水可以喝。
这几天母亲张美玉只是回家晃了一下，见父亲不在家，又跑了出去，根本就不管腊梅的事。
张美玉知道腊梅极其自律，只会呆在家里读书，不会到处乱跑，又有公公婆婆照顾三餐，她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张美玉回家就是洗澡，吃饭，睡觉，养精蓄锐，一转眼又从家里消失了。
对母亲这样的状况，腊梅有心想要和她交流，张美玉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腊梅又要上学，母女俩都对不上时间了，腊梅只好先暂时搁着。
家里清锅冷灶，热水都没有，腊梅只好去奶奶的厨房拿 热水，一到厨房，却见爷爷还有二伯父夫妻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桌上还放了几瓶啤酒，奶奶正在炒菜，显然一会要喝酒吃宵夜。
这么隆重？有什么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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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猜透心思
奶奶一看到腊梅，便道：“正想炒好菜叫你出来吃宵夜。你书读完了吗？”
腊梅笑咪咪地道：“奶奶，我就来喝口水，我不想吃宵夜，不饿。”
腊梅因为张美玉从小对她都不上心，小时候老是肠胃炎，落下了这个毛病，夜里吃不得油腻。
奶奶也知道，便道：“没事，我用红菇煮面线。红菇是你二哥从他同学家带回来的。”
“嗯，我那同学家里是做菌菇生意的，什么红菇，香菇，草菇，是那一片的大批发商，我回来时他非让我带回来的。”吴振东道。
“红菇养胃，吃了没事。”爷爷也疼爱地道。
南方人吃红菇，上好的红菇一斤现在是十元左右，对比如今机关干部百元不到的收入，可谓天价了。
好东西不管什么年代都贵，腊梅记得后世的红菇好的一斤也要上千元了。
红菇确实清淡消炎，腊梅表示可以接受，她坐下，问道：
“爷爷，二伯父，你们怎么喝酒啊？有什么好事吗？”
腊梅见桌上摆着的黄河啤酒，一瓶要八毛多呢，奢侈！没有好事家里人肯定不会这么喝。
“腊梅，刚才我们去和镇长商量好了，把竹器社承包下来了，明天就去订合同。”二伯父心情愉快地道。
这年代下海叫博击，只要有勇气下海，身边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叫你一声X老板。
在下海潮汹涌的九零年代，或许是幸存者偏差吧，大家眼里看到的都是下海后的功成名就，因此脑子里下意识地觉得，下海就是赚大钱，当然，实情并非如此，能成功的人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创业成功。
“呀，这么快，太有效率了，镇里有什么条件吗？”腊梅问，“你们资金够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镇里的条件就是接收竹器社的全部人员，镇里给咱们五年的免税政策，十万的无息贷款。”二伯父美得咪起了眼。
“啊？十万无息贷款？五年免税政策？这条件不是一般好，这不就是把一个厂白白送给咱们家吗？”
腊梅乍听有点不敢相信。
要是放在后世，有这样的条件，竹器社的承包哪能轮得到没有后台的他们家，早被人横空拦下了。
但再一想如今是九零年代也不奇怪，吾之蜜糖，汝之毒药，竹器社对镇来讲这是负资产，处理不好，还会影响镇长的前途。
“确实是这么好的条件，其实仔细想来，也不奇怪，我们正好踩到了点上，所以镇里才会给这么优厚的条件。
具体来分析，对镇长来讲，低息贷款、免税政策，都是他手中权力的部分，用这部分权力交换，把一个负资产盘出去，他就可以干净清爽，锦绣前程不在话下。
对他来讲，用权力盘活一个烂企业，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反正他释放出去的权力，也不需要他个人承担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