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夜作昼,尸鬼同行……”段宽嘴角抽搐着重复欧阳衔一的话,看来这一跤摔得他虽未大碍,却着实有些疼痛。
“既然打不过别人,你俩留在这作甚?还不快给我滚!”轿子里的人厉声骂道。
屠隗二人听后如释重负,起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向段烘炼四人唱了个喏,‘阿弥陀佛’,唱完就奔走消失在夜色中。
“爹,欧阳世伯,他俩这是什么意思?”段宽不解屠隗二人的举动。
段烘炼盯着场上的鲜红的轿子,没有回答段宽,只是说道:“宽儿,如果情形不对,你与八羽先走,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管我们。”
“爹,我……”段宽不知要说什么。
“记住,走了就千万不要再回来!”段烘炼再次叮咛。
“怎么?想走?额哈哈哈!”轿子里的人笑起来形同鬼魅,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们是五个人一起上了?还是一起上了?额哈哈哈!”
轿内人继续阴森笑着,段烘炼四人却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因屠隗二人走后,不算轿子里的,场上只余下他们四人,哪来的五人?不过轿内人说话颠三倒四,他们也没太在意。
只有还在秸秆垛里的骆尧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这人是发现了我?
段烘炼见事已至此,若是不战而逃也太丢脸面了,于是把匕首一横,道:“欧阳兄,既是场硬战,我们全力以赴,可好?”
欧阳衔一也把匕首一横,道:“段堡主不退,我欧阳衔一自然不退。”
段宽和端木八羽见状也靠拢一起,举起剑,准备与这轿内人廿八城主殊死一搏。
“额哈哈哈,不自量力!”轿内人发出一声吼后,只见轿帘翕张,从里头竟飘出四个纸人。
四纸人前后左右抬起鲜红轿子,大踏步朝段烘炼四人走去,情形十分诡异。
段烘炼四人显然被震悚到了,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四纸人突然驻足飞起,幻化成无数纸片,之后便呼啸着朝段烘炼四人飞来,每片纸片都如刀剑一般锋利,削在人身上刀刀见血。
如此阵仗,段烘炼四人如何能挡。
段烘炼与欧阳衔一尚且能依靠身法左突右挡,但身上衣物还是被划得片片飞落,手臂也有多处被割伤,这才能勉强避过。而段宽与端木八羽就没这么幸运,因身法跟不上,在挡了几片后,手里的剑就被震飞,眼瞧着马上就要被数十纸片开膛破肚,危急关头,段烘炼腾空而起,用背接住射向段宽与端木八羽的纸片,将二人扑倒在地,自己背部当场被十几个纸片射中,血溅满地。
“快走!”段烘炼拼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爹!”段宽大喊一声,扑下倒地的阿爹,已然忘了逃走。
“阿宽,我们快走!”端木八羽趁着纸片攻击的间隙,过来拉住段宽要跑。
“还想跑?!”只听轿内人一声喝,飞出去的片片纸片都犹如有根线似的,被纷纷拉回,重新又组成了四个纸人。
眼看着轿内人就要催动第二轮攻击,此时,只见欧阳衔一挺身而出,跪地喊道:“前辈停手,前辈停手,听我说一句!”
“嗯,有趣,你要说什么?”轿内人冷哼道。
欧阳衔一磕下头道:“前辈,请恕晚辈无知,妄想什么争夺什么天下第一,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前辈面前自己真如井底之蛙,前辈的纸片人神技才是天下第一……”
“不错,继续。”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轿内人对欧阳衔一的话很是受用。
“《秋霖夜雨集》中把前辈的神技排在天玑十凶器之三,在下以前愚钝不知,如今看来《秋霖夜雨集》不日就将做出更改,纸片人当之无愧地乃天玑十凶器之首。”
“你说得有理,禄东兴那老头子如果有你这份觉悟,也不至于整天都在天玑局里混。”轿内人看来对欧阳衔一的话越来越受用。
“前辈,其实这三位并非我药灵门的,”欧阳衔一分别指了指段烘炼三人,“这位是暮色堡堡主段烘炼,旁边是他的公子,另一位是梅庄梅老庄主的外孙。”
“欧阳衔一,你这是要用梅如风来压我吗?”轿内人有些不悦。
“晚辈岂敢,只是听闻廿八城与梅庄素有交情,特说出来与前辈知晓。”欧阳衔一辩解道。
“呀呀呀,这白陂泽隶属廿八城,即便是梅如风来,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前辈,如果今日放过我等,晚辈可以向你保证,以后药灵门再也不会踏入这白陂泽。”
“咦?那你们不是要放弃碧潮花了?”
“有前辈在,这天下第一晚辈不争也罢,既是不争,那碧潮花也就不用采了。”
听完这句,轿内人突然沉默了,欧阳衔一等人也不敢动,似乎在等他做出抉择,垭场上一片寂静。
骆尧约摸猜了下,如果轿内人真是廿八城主的话,他定会放了这四人,只因暮色堡代表官府,欧阳衔一代表枯九城,端木八羽代表梅庄的势力,没人能同时得罪这北山的三大势力,即便是廿八城也不行。况且此刻廿八城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是阻止其他势力来白陂泽采摘碧潮花。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到轿内人嚷道:“滚滚滚,都给我滚,五个人都给我滚!”
欧阳衔一左看右看己方都没五人,为何这廿八城主老是提五人了,不过此刻他已来不及多想,既然那沙知答应放他们走,他在这形同鬼魅的人面前一刻都不想停留,于是马上示意段宽与端木八羽扶起段烘炼,准备离开。
段烘炼虽说背部中了十几刀,但运气尚佳,没有直接透心透肺的,欧阳衔一赶紧用药草给他止血包扎,应不至于丢掉性命。三人搀扶着段烘炼匆匆离开。
如今垭场上只剩下纸片人抬着的鲜红轿子和躲在草垛中的骆尧。
骆尧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了,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场上的轿子突然掉了个头,四个纸片人都指向了骆尧藏身处。
“小子,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怎么,真就不怕死?额哈哈哈!”轿内人又开始狂笑。
骆尧这才确定自己已被发现,只是如何被发现的,他一无所知。
骆尧怕纸片人突然发动攻击,赶紧一使身法,跃出洞来,并跳上了垛顶。四个纸片人见他跳出,竟是立刻调整位置,让轿门口正对着他。
这是要发动攻击的前奏,骆尧赶紧连使身法三式,在草垛顶来回移动,躲避纸片人的瞄准。
“好好好!”轿内人连说了三次好,紧接着轿子和纸片人也随着移动,迅速捕捉骆尧的落点。
骆尧见对方还较上劲了,于是一下连使身法七式,在垭场四周瞬时来回移动,好让这些纸片人跟不上他的变化。
果然,在如此迅疾的移动下,纸片人要跟踪的难度越来越大,最后纸片竟开始变形,有些甚至扭歪了脖颈。
“厉害啊,小子!”只听轿内人一声喝,轿帘门打开,一条黑影蹿出,朝这骆尧落点位置扑了过来。
骆尧没多想,鼓腔拔地而起,在空中接连变化七八个招式,原以为是甩开了黑影,哪知一回头,一只乌黑的利爪在他身后。
骆尧吓了一大跳,赶紧松口放气,让身体猛地自由坠落,这才险险躲过一抓。然却因没用上身法,自己身子重重摔在了垭场,摔了个七荤八素。
即便如此,黑影也未想轻易放过骆尧,只见他在空中斜身一扭,竟是从上往下朝着骆尧头顶的百会穴抓去。
百会穴是个练气罩门,骆尧识得利害,绝不能被抓到,于是他顺利一滚,而后小腿一蹬,又连滚了几下,才避开了这一抓。逐影步发招基本都要靠小腿,因而骆尧小腿异常发达,这一蹬一滚间竟不比身法慢多少。
黑影估计也没想过有人滚的会比跑的快,才使这一抓又失了手。
黑影失手后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立定拍起了手,“真不错,真不错!”
骆尧弹身站起,这才看清楚,黑影是个身材矮小,披头乱发,穿着紫红金袍的人。
“上次见到如此精妙的身法还是十年前,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黑影人眼睛空洞可怕,似乎看不到眼珠。
“你叫什么名字,小子?”骆尧不想回答他,如法炮制顶回去。
“额哈哈哈,你在草垛躲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我是谁吗?”黑影人对骆尧的顶撞不以为意,而且他应是一早就知骆尧藏在草垛里。
“他们说你是廿八城主那沙知?”骆尧说道。
“他们?呵呵,果然不是一伙的,哦,你的身法我喜欢。”
“我现在走还来的及吗?”骆尧问道。
“额哈哈哈,小子挺有趣的,如果刚刚你和他们一起走,我不会拦你,但现在不行了。”那沙知答道。
“为什么不行?”
“我看上了你的身法了。”那沙知真直截了当。
“然后了?”
“然后要么把你身法秘籍留下,要么把你人留下。”
骆尧实在没把握能从眼前这人手中逃走,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如果我说不了?”
“额哈哈哈,说不很简单,就是给我死!”那沙知这‘死’字一出,身形闪动,竟是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朝骆尧抓来。
骆尧见迎面而来的是一只乌黑铁青的利爪,心下知晓这其中必然含有剧毒,绝不能让他抓着,然此时身法招式已无用,唯一躲避方法还是倒到地上打滚。
那沙知没料到骆尧会连续用这么赖皮的招式,他的功夫都在手上,要对付这地下打滚的人确实不便,更别说这种滚比跑还快的人。不过他也不急,因他知道只有垭场是平坦的,垭场外四周都是巨石,地面凹凸不平,所以要滚都滚不出这垭场。
“额哈哈哈,十年前的那人要能想到你这方法,可能也就不用死了。”那沙知边说边追,手里并没有停下出招。
骆尧在地上滚着,听他这么说,应该是知道师父是怎么死的,于是也问道:“十年前那人怎么死的?”
“额哈哈哈,要想知道答案,站起来听。”那沙知嘴里说着,手上的招数一点没停。
骆尧只能继续滚着,他知道自己不能站起来,也无法滚出去,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得尽快想个法子脱困。
然这廿八城主是何许人,他不仅阴毒,而且还是个老狐狸,权谋算计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他岂会让骆尧轻易脱困。
骆尧尝试几种离开垭场的方法,比如滚到垭场边再使用身法,比如利用垭场上的草垛或轿子来暂时站起,但这些都没用,很快被那沙知又打回原地。而且那沙知估计只想生擒,所以没下太重的手,但即便如此,他的体力也在一点点的耗尽,感觉越滚越慢了。
就在骆尧感到绝望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低吼声,这熟悉的声音,当他意识到是什么时,已经看到空中一只黑狗扑向了那沙知。
那沙知是何等人物,黑狗的那点攻击对他来讲跟挠痒一样,只见他反手一抓迅猛地朝黑狗挥去,若不是黑狗的异常敏捷,在空中一个甩尾转向,此刻已经被那沙知开膛破肚了。
黑狗被惊吓到,却并未逃走,而是在场边绕着低吼。
与此同时,骆尧却借着那沙知分心,翻身起来,弓身一个弹射跳到了垭场外,他望向垭场另一边,一个亭亭玉立、云锦罗衫的女子站在树下,正是柳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