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惟明在陇右多年,在鄯州也有自己的府邸,却也不过是个三进的宅子。
边令诚找到皇甫惟明住处的时候,还微微愣了片刻,节度副使,怎么住的地方如此寒酸,还不如自己在长安的宅子。
在府中仆从的带领下,边令诚见到了在花园中“喝闷酒”的皇甫惟明,当即拎着手中的两坛子酒走上前去。
皇甫惟明斜睨了一眼,也没有起身迎接,哂笑一声,笑道:“什么风把边监军给刮来了,稀客呀!”
边令诚对于皇甫惟明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并不以为意,仍旧笑着上前,将手中酒坛放在桌上,说道:“皇甫将军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本官作陪,如何?”
皇甫惟明冷笑一声,却也没有拒绝,任边令诚自己取了酒盏,开封了他自己带来的酒水。
酒的确是好酒,倒出来时纯净透亮,不是浊酒,不需过滤就可直接饮用。
边令诚给皇甫惟明也倒了一杯,说道:“听闻鄯州的半步倒远近闻名,本官还未曾喝过,皇甫将军在鄯州时日已久,可有尝过?”
皇甫惟明饮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不过就是掌柜的噱头罢了,半步倒,哼,本将就算喝上一坛也不会倒!”
边令诚当即夸赞道:“这是将军好本事,本官尝着这酒,可的确厉害得很,比得上京城的梨花醉!”
皇甫惟明轻哼了一声,继续饮酒再不多言,边令诚喝了两盏,主动开口道:“听闻皇甫
将军同使君幼时相交,是多年好友?”
来了!
皇甫惟明打起精神,面上又装出一副闲适模样,“是又如何?”
“嘿嘿,”边令诚笑着举了举酒盏,“难怪皇甫将军如此骁勇,真乃悍将也!”
“这话本将就不爱听了,”皇甫惟明调整了下坐姿,脸上颇是不快,“就因为本将同使君有这幼年情谊,本将才能坐到今日这位置?哼,笑话,他王世川虽然比本将先几年上战场,本将可从未沾过他的光!”
“是是是,本官说错话了!”边令诚诚惶诚恐得朝皇甫惟明拱了拱手,心中却是窃喜,手上又不停给皇甫惟明斟满酒水,“使君是陛下义子,朝中提携人也多,不过将军怕什么,将军可是太子友人!”
皇甫惟明听到“太子”二字,眼神倏地朝边令诚射了过去,边令诚不是武人,这一刻,蓦地感受到了一股杀意,拿着酒盏的手颤抖了一下,强忍着才没让酒水洒出来。
“本将今日疲累,就不陪监军了,监军自便!”皇甫惟明收回目光,将酒盏放回桌上,起身离开。
边令诚忙起身相送,“本官不多叨扰,告辞!”
皇甫惟明听着身后脚步离开,嘴角戏谑,挑拨自己同王世川的关系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可是这种事,哪里能别人来问,自己就竹筒倒豆子的,没得再惹人怀疑。
皇甫惟明知道,只要自己能松一点口,边令诚必定还会再来,有些
事,自然是该慢慢诉说,才显得更真实。
★★★
边令诚忙着挑拨将士同王世川的关系,又到处想从他们口中挖出王世川的把柄,王世川任由他像个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
眼下,可是有个问题亟待他解决。
关于石堡城,皇帝的意思是要打回来,可众所周知,这地方据守容易,要攻袭,可不是一般的难。
王世川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石堡城及其周围地形,寻找从其他路径攻上去的可能性。
可是看了好几日,仍未有所进展。
“若是强攻,如何?”郭虚己在一旁建议道。
王世川摇了摇头,“石堡城中吐蕃精锐尽在,最近几日,斥候来报,吐蕃又增兵石堡城,如今有五万余人驻守其中,要攻打下这么一个地方,至少得填上至少十万人!”
“用‘没良心’呢?”郭虚己问道。
“上不去,”王世川指着日月山,“都是断崖,唯一的这条小路他们必定派人驻守,地势如此险峻,‘没良心’无法用,也运不上去!”
“若是这样,十万人,委实太多了些!”郭虚己听了也愁眉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想法,既然攻下石堡城需要填上这么多将士,这石堡城不要也罢,攻下来不过就是添个政绩军功,这些将士都是大唐的精锐,哪里就能白白牺牲的,我是不舍得!”王世川哼了一声,坐回到椅子上说道。
“可是陛下旨意,你要如何?”郭虚己问道
。
王世川叹了一声,问题就在这里,如今的皇帝好大喜功,吐蕃同大唐这几年的战事,更是让皇帝增长了信心。
“我会写个折子禀明情势,况且,如今大食情况不明,探子的消息,他们人马在吐火罗之地盘旋,看样子还没死心,若是集结兵马去攻打石堡城,只怕西域又不稳!至于石堡城,咱们不用管,只要在积石山一线构筑防御纵深,阻止吐蕃军队向东挺进,之后厉兵秣马,静待反攻时机便可。”
郭虚己“嗯”了一声,可眉头也未舒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皇帝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
事关军情,王世川的折子走官驿很快送进了长安,而当皇帝翻开这本折子的时候,果不其然,并不十分相信王世川说的话。
以皇帝的角度来看,王世川屡战屡胜,军功卓著,明摆着如今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去攻打难关,若是这次败了,岂不是给他抹上了一笔污点。
况且,“没良心”已是用在了积石山之战上,效果明显,只要攻袭石堡城用上“没良心”,哪里还担心需要十万将士。
王世川这番借口,完全就是危言耸听!
而在皇帝收到这封折子之后,王世川的另一封折子紧随其后,皇帝纳闷,什么事还又上了一封折子,难道是因为改变了主意,所以忙又追了一封过来?
皇帝这么一想心中还挺得意,可当他打开一看,当即大怒,继而直接将折
子甩到了地上,大怒道:“王世川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还想要挟朕不成?”
高力士被这动静惊到,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让陛下如此动怒。
要挟?王使君哪里是敢要挟陛下的人?
高力士看着地上的折子,忙走下玉阶去拾,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折子,却是眼皮一条,心中唉哟一声。
使君这是想做什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