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三牲有了,祭河神的仪式便也不会有问题。
王世川寻了个遮蔽处,确保对面的连云堡不会瞧见这边的动作,而后用石头摆了简单的祭台。
香烛是没有了,王世川将三牲摆上石头祭台,而后口中念念有词。
“吐蕃不义,入侵他国领地,河神可要睁大眼睛呀!”
“河神若保佑大唐,便让水势落下罢!”
“世川真心诚意,以三牲祭礼,望河神给予方便!”
。。。。。。
王世川不过是做样子给身后将士看,水涨月落自是有自然规律,他心中知晓这个道理,可是有时候,人还真得有些信仰。
便如此时,若他们相信有河神保佑,心中士气定会高涨,那他祭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若河神允准,三日之内让我等渡过婆勒川!”王世川说完,亲手将三牲拋入河中,河中水势颇急,很快将三牲卷入,再也看不到踪迹。
这一整日,河水水势照旧汹涌,兵卒们时不时会朝着婆勒川看一眼,眉眼间闪现着担忧和怀疑。
到了晚间,河水仍未落下,因着王世川说的三日,故将士们虽有疑虑,但也能够忍耐,虽然面上仍有焦躁之意,但总算话语中不再有牢骚了。
王世川靠着石壁闭目养神,夜风带着雪山的寒意吹拂到面上,不知谁给他盖上了一层毡毯,王世川想道谢,却听脚步声远去,便也再懒得睁眼。
他此时心中不停盘算,三日,想来应该是足够,若是能再提前一点,就更能显示河神的“恩泽”了。
想着想着,王世川不禁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兴奋的低呼。
“落了,真的落了!”
“河神保佑!”
。。。
“将军,”耳边一阵脚步朝自己走来,而后响起说话声音,“河水落了!”
王世川睁开眼睛,此时已是深夜,身旁蹲着的是楼凡,他仔细聆听,原本河水“哗哗”之声已是消失,水真的落了!
“走,去看看!”王世川起身,穿过兴奋的兵卒走到河水边。
月色下,原本奔腾的河水此时已是平缓了许多,轻柔得如同潺潺溪流,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河底的石头。
王世川面上一喜,他想着这几日水势会落,却没想到祭完三牲之后这天夜里就落了,也算是自己运气好,若是晚个一日抵达,也就没法利用这个机会。
王世川转身,朝着身后将士说道:“老天眷顾大唐,此战必胜!整队,渡河出发!”
趁着深夜渡河,打连云堡一个措手不及。
一万人的大军悄然整队,趁着夜色走进婆勒川中,水浅的地方,才刚刚没到马蹄,最深之处,也未过马鞍。
直到所有人都过了河,才发现衣衫皆是未湿,心中更是确信有河神保佑,老天眷顾,对接下来面对的连云堡,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志气。
天边深蓝渐渐变淡,王世川瞧了瞧天色,又抬头看了眼山壁上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连云堡,此时登山攻堡,尚能借着云雾遮掩,若再晚些,这么些人,定会被吐蕃军卒发现动静。
王世川朝楼问开口道:“通知李嗣业和高仙芝加快行程,抵达后直接渡河,咱们趁蕃子还没睡醒,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完,王世川朝后传令:“登山!”
★★★
连云堡中,靠着角楼的几个吐蕃兵卒双手放在唇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而后没忍住取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可是拔开塞子,却是一股酒味。
“太他娘的冷了,这鬼地方。。。”有个兵卒骂骂咧咧道。
“谁让咱们是论家的兵呢,”另外一个朝远处山林瞅了一眼,可是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又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道:“结桑龙东将军被大将军训斥,把咱们分配来这个地方,你看看,哪里会有人来?”
“别牢骚了,小心又被人听见,这地方可重要着呢,守好便是!”有人在旁插了一句。
忽然间,山林中一群鸟呼啦啦飞上天际,几个兵卒立即循着声看去,却未见任何动静。
“又是哪来的畜牲,这几日冰雪消融,可都出来了!”有个兵卒不在意得摇了摇头,又饮了一口酒,叹了一声道:“天快亮了,也该换防了,老子现在就想回去睡一觉。”
“哈哈哈,要是能搂个女人就更好了!”
吐蕃兵卒笑得淫邪,可是突然间,耳边响起不一样的声音,好像。。。
“什么动静?”有人开口问道。
城墙上一个守军起身,扒着城墙朝外看去,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可是这片白雾之中,渐渐起了许多个影子,继而影子显出身形,守军大惊失色,赶忙大呼道:“是唐军。。。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军来了?快。。。敲响战鼓。。。快——”
城墙上“隆隆”鼓声响起,睡梦中的吐蕃兵卒被惊醒,起身穿衣之际犹觉得做梦似的,怎么唐军会来攻打这个地方?
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他们怎么能渡过婆勒川?
唐军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在吐蕃人尚未准备完全之际,攻击已经开始。
堡外白雾之中,一支军队很快现出身形,随着领头将领一声令下,千支箭矢如蝗般朝着堡上射去。
城墙上的兵卒大叫着找躲避之处,可这么多箭矢,又如何能躲得过去,不过片刻,城墙上已是满地尸体,鲜血横流。
趁着堡上防守空虚,唐军带着绳梯,聚集在城墙之下,开始登城。
眼看着已有人登上城墙,王世川却是不敢放松。
连云堡是吐蕃据守在丝路上的重要据点,它扼手丝绸之路南道的东西走向,也锁住了葱岭南北的通路,这么重要的地方,吐蕃兵卒的战力自然不会如此平平。
果然,不多时,城墙上的兵卒在守将的指挥下开始有序得组织反击。
第一批登上城墙的唐军被杀退,城墙上一排弓箭手蓄势待发。
“弓箭手,射!”守将目光沉沉,看着泱泱大军下令道。
城墙垛口处,一支支弓箭指向了唐军。
“盾牌,上!”王世川看着城墙上的弓箭,猝然开口道。
随着将军的一声令下,本是在最前的弓箭手急速后退,一支兵卒举着盾牌上前,后面,是一队步卒,盾牌将他们包围在中心,继续朝着城墙而去。
城墙上的箭矢射在盾牌之上,发出“咚咚”之声,而后弹开落在地上。
很快,这支步卒便到了城墙底下,盾牌被举在头顶,挡着一波波箭矢的攻击。
之后,是第二批、第三批。。。
城墙下唐军如蚁,已有兵卒踩着同袍的肩膀向上攀爬。
行军这么远,他们不可能带着庞大的攻城器具,如今能利用的,也不过是绳梯,而绳梯不同于云梯,它必须得先登上城墙,才能甩下让兵卒借着攀缘而上。
因此,徒手爬上城墙之人,必得身手矫捷,同时,悍不畏死!
王世川看着一个个兵卒手拿铁钩爬上城墙,城墙上吐蕃守卫不停得往下投掷石块,或者射箭,攀爬的兵卒一个个摔落成泥,王世川眉头紧紧皱起,同时下令弓箭手再次射击,以缓解爬城墙之人的压力。
人命,王世川不可能不珍惜,可是他也知道,若是他心慈手软,他也不配统帅大军征战于沙场之上了。
那会将他自己,以及麾下的兵卒,全部置身于危险之中,因为大军的征战,从来容不下太多的仁慈和怜悯,那是软弱的象征。
此前,王世川从未发现这一点,可今日这场攻城战,却不得不让他意识到攻城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