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之围刚解的时候,皇帝已是命人从长安拉了一车赏赐过去,此时,盖嘉运刚从碎叶城回转。
突骑施投降,有了新的可汗,这事就该朝廷接手了,皇帝或是不允要换个新的,或是允了要赐个封号爵位,都不是自己该管的事。
所以,盖嘉运便回了庭州。
一进自己经略使的府邸,便瞧见了长安来的赏赐,心中自然得意非常,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将军那儿可有赏赐?”,想着若是没有,或者皇帝罚了一罚,自己这个做上官的,难免要慰问一下,顺便从这些东西中捡出一两样来送去。
可不想听闻皇帝不仅没有罚,还赏赐了王世川一把大弓,这是什么意思,夸奖他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而自己只配得上这些俗物吗?
盖嘉运顿时觉得这些金银不入眼了。
很快,皇帝的第二道赏赐又到了,照例还是金银绢帛,丝毫没有点新意,而盖嘉运看着这些东西,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王将军那儿呢?”盖嘉运不死心,还是要多问一句。
“将军,这次王将军那儿同您差不离,也是这么些东西!”有人回说。
盖嘉运听完,脸色却是更阴沉了,连着两封弹劾的折子,陛下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果真是义子,陛下的心,可真是偏呐!
盖嘉运对于王世川的不满,说来简单的很!
他如今北庭安西两地经略使这个职位,是他一点一点自己拿命挣来的,身上落了多少伤,攒了多少年的军功,才终于入了陛下的眼。
可是王世川,仗着其父王海宾的余荫,一晃成为了陛下的义子,又仗着这个身份,居然能同大王们同吃同住,毫不费力便封了个将军。
若是单凭本事,他算有什么?
玉标川之战靠的陇右那里的援救,这次乌浒河之战,不也是靠大食援军,才得以生还的?
盖嘉运心理不平衡,才在听闻了王世川为兵马使之后,便有了这些事。
却不想王世川此人深受皇帝恩宠,便算是自己弹劾了两封折子,还是一丝用也没有!
盖嘉运看了院里的金银之物,正要甩袖进屋,突然听仆从说道:“将军,这里还有您一封信!”
“信?”盖嘉运颇是好奇,伸手接过信来,信封上空白一片,盖嘉运边走边拆了出来,里面白色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写道:“王世川麾下孟江,乃女儿之身!”
没有落款,只有这一行字,盖嘉运看了一眼,思虑片刻之后揉成一团扔去了一边。
无凭无据的告密信,可别是个陷阱。
可若是真的呢。。。
盖嘉运思虑了片刻,唤来亲信,吩咐了几句,才慢悠悠得朝外面两大车金银绢帛看去。
突然间,心情又好了不少。
“送去军营,按功论赏!”盖嘉运指着其中一车赏赐说道,而另外一车,自然是收进了自己的库房,府中三四房小妾,谁嫌银钱多呢!
★★★
龟兹,王世川也终于回了城。
进城的时候,王世川习惯性得抬头看了一眼城墙,赵颐贞果然站在城墙之上,见他抬头看来,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王世川回了一礼,骑马穿过城门洞,直接朝军衙而去。
王世川已是可以行动,但左肩伤势仍未好转,左边的胳膊便是连抬一下都不能,许是要再休养好一阵才行。
因此,对于军衙中皇帝的赏赐——三百石的大弓,王世川也只能用右手握了握,而后吩咐哥舒翰替他收起来。
赏赐和酒,王世川让王思礼直接送去军营,今夜便可放开喝了。
院中还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王世川熟悉得很,长安城的赵内侍,另一个白胡子老头,王世川却是不认识,也就忍不住好奇得打量了几眼。
赵内侍也没让王世川打量老头多久,便笑着朝王世川说道:“将军,陛下旨意,将军请功之人,酌情都给了封赏啦!”
王世川听闻,眼睛一亮,忙笑着谢恩,赵内侍知晓王世川左肩受伤,忙制止了他的行礼,又道:“陛下还有口谕,不必跪!”
王世川应了声“是”,便躬身站着等皇帝有何话同他说,便听赵内侍咳了一咳,而后极力模仿着皇帝的语气说道:
“臭小子——”
前三个字刚出口,不仅旁边的白胡子老头愣了一下,连王世川本人也是愣了,什么意思?自己写了封信,皇帝这就来骂人了?
赵内侍似乎是忍着笑,继续道:“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一不在朕面前,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要死朕也不允,朕送你个御医,好好在安西待着!”
赵内侍捏着嗓子说完,才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语调,朝王世川说道:“将军,陛下可真是担心您,知道您受伤,这不就让章御医来给您看看!”
王世川这才知晓了白胡子老头的来历,看这一脸苦相,明显是不愿意来这苦寒之地呀!
王世川拉着赵内侍走了几步,轻声开口道:“陛下怎么也不派个年轻的来,咱们这儿日子可不好过,章御医年事大了——”
“王将军不必担心,下官年纪虽大,身子还算硬朗,便是随将军出征也是使得,还是将军不信任下官的医术?”
还未等王世川同赵内侍这儿的小话说完,就听身后白胡子老头开了口,声如洪钟,中气很足呀!
王世川尴尬得回头笑了笑,连声说“不敢”,心里想着怎么这么大年纪的老头了,耳朵也不背呢!
“章御医多虑了,世川我这是担心边境苦寒,劳累了您!”王世川放下身段,恭敬说道。
大夫可不能得罪,王世川在心中想着,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真诚的笑意。
可是老头却是“嘿嘿”两声,看向王世川的眼神,仿若也是洞悉一切的模样,倒是把王世川看得心虚起来,就像自己的那些想法,就赤裸裸得写在自己脸上一样。
老成精了!
王世川又腹诽了一句,面上犹自挂着真诚的笑意,只当听不懂老头“嘿嘿”两声笑,而后说着“舟车劳顿,应当歇息”之类的客套话,让军衙中的仆从赶紧在后院收拾一间敞亮的屋子,又拨了四五个仆从给老头使唤,看着他卖着稳健的步伐离了院子,才回头对着赵内侍苦笑了一声。
“陛下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