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五十!
皇帝说出这句话,面色一闪而过的后悔,可是话既已出口,又是在吐蕃使团面前,怎好收回!
廷杖侍卫已是进殿,李清心中此时无比雀跃,前几日家宴因他受的气,此时全部还了回来,心中如炎炎夏日饮了一杯冰水般畅快。
李嗣升见王世川还是倔强得站着,目露悲戚之色,心中顿时惶急,忙起身走到王世川身旁,跪下朝着皇帝哀求道:“父皇,世川他喝多了口不择言,请父皇收回成命,五十廷杖,人都要废了呀!”
“陛下息怒呀,”张九龄此时也不管其他人,径直起身走到殿中跪下道:“陛下,王将军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一时糊涂,还请陛下看在他往日功勋,饶了他这回罢!”
殿中人心思各异,有佩服王将军所为的,想要求情,却又担心几身,也有漠然着作壁上观的,自然也有不得已挺身而出求情的。
源相想了片刻,叹了一声起身说道:“陛下,还请念在丰安军使王海宾为国捐躯,从轻处置!”
太子瞧了瞧为王世川求情的诸人,思虑片刻就要起身,远远却看见李涺朝他摇了摇头,心一横,垂头当作不见。
皇帝视线从太子身上一扫而过,重又凝聚到王世川身上,他下令之后已是后悔,此时见朝臣为王世川求情,便也想着就坡下驴,罚个闭门思过就罢了。
悉诺逻见皇帝神情犹豫,转头看了眼没卢结桑,后者忙领悟到其用意,起身说道:“皇帝陛下,大相代表我国国主前来议和,王将军不仅直呼国主名讳,更是扬言要杀了大相,王将军在皇帝陛下面前如此嚣张,可真的说不过去吧!”
“适才皇帝陛下也说,你们汉人金口玉言。。。”另有吐蕃人起身附和道,算是这成语用得对象不对,但“金口玉言”这四个字,却是响彻在殿中。
“拖下去!”皇帝朝廷杖侍卫挥了挥手,目露不忍偏过了头。
“父皇,父皇饶了世川罢,父皇!”李嗣升一手拉着王世川衣摆,一边“砰砰”磕着头,不多时,额头上便是一片红印。
王世川见此,伸手把李嗣升拽了起来,让内侍把人扶住了,而后倨傲得扫了悉诺逻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张九龄眼中饱含热泪,回头看着王世川没入夜色之中,又即刻回身,朝着皇帝膝行几步,大声求道:“臣,愿以己身,换取王将军之刑罚!”
殿外已是传来“啪啪”得廷杖之声,皇帝沉默着,没有理会张九龄的请求,李嗣升被内侍拽着胳膊,面上露出痛心之色。
李清垂了头,嘴角划过一抹笑意,今日之事,回去定要同玉奴好好说说。
做到金吾卫大将军又如何,真以为当自己是阿爷亲子了?家宴上那都是自己人,同王世川关系好的也大有人在,话说得随便一些也没事。
可眼前,是国宴,连自己都不敢大声说话,他倒好,把人吐蕃贵客得罪了,回头边境再打起来,便是廷杖一百都不够罚的!
真是放肆!
殿外起初只闻“啪啪”之声,李嗣升面色苍白得在心中数着数,待到三十时,渐渐传来呻吟,李嗣升忙转头去看皇帝,见他仍旧沉着脸端坐,失望之余又转回头来。
蓦地,呻吟声渐大,殿外却是突然又传来王世川的大喊:“我王世川为大唐赴汤蹈火,大败吐蕃,臣不服,陛下,臣不服!”
李嗣升听见王世川的话,生怕皇帝再加廷杖,挣脱内侍的扶持,重又跪在地上,刚要开口,却听悉诺逻说道:“大唐的臣子,真让本相开了眼呀!”
“父皇——”
“朕的大唐战将如云,还不缺了你这一个,”皇帝脸上怒意更甚,大手一挥说道:“传朕旨意,即日起,罢了王世川金吾卫大将军之职,朕倒要看看,没了你,朕的大唐是不是就不行!”
李嗣升心急如焚,殿中众人一时惶惶,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陛下为了面子,对王将军也太过苛刻了些。
“父皇——”李嗣升跪在地上哭求,“世川定是知错了,饶了世川吧!”
“闭嘴,你当是以为朕不会罚你吗?”皇帝指着李嗣升叱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哈哈。。。”
完了,李嗣升听见王世川这话,脑袋一空,颓然坐在地上,殿中之人谁都不敢再说话,王世川这话说得何其大胆,陛下一个不高兴,便是连斩首都是使得。
皇帝眼中冒出怒火,胸膛急剧起伏着,伸手指向外面,大喊道:“免去王世川一切官职,收去进宫令牌,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儿臣去,儿臣去。。。”李嗣升此时也顾不得请示皇帝,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身后皇帝似是没有在意他的离去,并未有人出来阻拦。
殿中无人说话,悉诺逻自然也不会再要求什么,他懂得见好就收,中原皇帝面上已是盛怒,若自己再揪着不放,就适得其反了。
王世川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又被免了官职,自己这心中,总算也畅快了一些。
李嗣升刚跨出殿门,便加快脚步,最后一路跑着奔向王世川。
不久,身后殿中丝竹声又起,夹杂着吐蕃人爽朗又舒心的笑声,李嗣升回头瞧了灯火通明的大殿,而后在仗凳旁蹲下身,看着面色苍白的王世川开口道:“如何?还能撑住么?我送你回府,对,来人,快去请太医!”
“李三郎,”王世川喘了口气,轻声道:“送我回十王宅,阿娘会担心,明日,明日再回府!”
自己这个样子回去,不说会把王夫人吓出病来,便是哥舒翰他们,估计都会紧张,鸡飞狗跳的,还是别回去了。
“差人回去说一声,就说,说我喝多了!”王世川说完,便趴在仗凳上不再言语,李嗣升见此,一面吩咐人将御医请到十王宅忠王府,一面吩咐人去将军府传话,再吩咐着把王世川小心扶起安置到车上,才一路往十王宅回去。
马车上,李嗣升看着趴着的王世川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你说你好好的,说那些话做什么?这下子好了,不光挨了打,还免了职,议和之事已成定局,平白把阿爷惹怒了,你何苦来哉!”
王世川“嗯”了一声,开口道:“反正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免职就免职,谁还稀罕做狗屁的大将军!”
“你还说,”李嗣升叹了口气,“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那种话都能当着人面喊出来,我都怕阿爷把你砍了!”
李嗣升此时仍旧心有余悸,看了眼混不在意的王世川,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你但凡不为自己想想,为你阿娘想想不成吗?如今可好,你以后要怎么办?”
“难不成不做大将军,我这日子还不能过来?”王世川纳闷着转过头来,“非得要给你们李家卖命才行?”
李嗣升一滞,看了眼王世川后背衣袍上鲜红的一片,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中有气,阿爷也在气头上,待过些时日,我去求求阿爷——”
“算了,”王世川闷闷说了一句,“便是不做官,我一个大男人,还赚不了银钱,养不了家不成?”
李嗣升心头哽了一口气,看着王世川这副死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想着自己怎会遇上这么个混蛋,便扭过头也不再言语。
王世川没听见回音,回头见李嗣升也闷闷得拉了脸,见他额头上红色一片,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道:“李三郎,你可真死心眼,给你阿爷磕头还这么费劲,小心磕傻了!”
李嗣升摸了一把额头,适才没觉得,此时经王世川一说,才觉得有些疼,不禁白了一眼道:“你死心眼还是我死心眼,让你别说让你别说,你还说得起劲,还说我磕头磕傻了,你不磕头就已经傻了!”
“是,我傻,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为别人卖命还挨打——”
“你没完了是吧!”
“没完,逮着机会,我还说!”
“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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