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一阵兴奋得呼啸,当是知晓王世川分发战利品之事,这么多东西,分到每个人手中也有不少呢!
王世川笑了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蓦地想起那个总是笑意吟吟,却老是对自己弟弟急言令色的康怀忠来。
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拒绝着董延光成为自己的近卫,如今,却是常埋青山了。
此时想着康怀忠的,却不单单是王世川。
董延光取了康怀忠一份并自己一份奖赏,远离喧嚣兴奋的人群,默默得回了康怀忠的房子。
没了亲人的房子,称不得家了。
屋中遍布灰尘,董延光将赏赐之物随手扔在地上,去庖厨取了一坛酒,两个酒碗,倒满之后轻轻碰了碰,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轻叹一声,一口将酒水饮尽。
今夜将军说准备了好酒好肉庆贺,董延光却不想看着他们的笑脸,他觉得刺眼极了,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好庆贺的呢?
自己兄长本是守捉副将,可是眼下,还有谁提起他?想来再过不久,便是要将他忘记了罢!
董延光低着头,看着酒碗中自己的模样,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伤疤,眉宇间尽是伤心之色,突然觉得陌生。
恍然想到,若是自己当时不那么执着,要去做将军的近卫,要去建功立业,要去攒军功的话,是不是兄长便不会死了?
原来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么?
董延光呆愣着,原来是自己害死了兄长呀!
一滴悔恨落在碗中,“嘀嗒”声似乎响在心上,董延光将混着眼泪的酒水饮尽,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盘亘良久,忽而怒极,将碗狠狠摔了出去。
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的错呀!
★★★
张掖县城,小院。
婢女被遣去了不知何处,苏利站在院中,面前站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男子,若是此时有人进院子,许是会唤他一声“秦货郎”。
这个男子,便是县城中的货郎,每日走街串巷,最破落的木棚也去过,最豪华的府衙也是去过,他知晓县城的每一条小巷,叫得出县城中每一个人的名字。
也因此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被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苏利抿着唇,沉默得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这个人,他刚才说什么?继续留在这里,从哥舒翰身上拿到更多的消息?
他们居然平安回来了?
“我。。。”“想离开这里”五个字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那边的意思,”秦货郎说着眯了眯眼睛,眼中射出精光,哪里还是个普通货郎的样子,比起沙漠中的狼崽子还要狠上三分,“乞力徐大将军死了,今后听悉末朗将军的吩咐行事!”
乞力徐。。。死了?
“大将军,死了?”苏利双手紧握放在胸前,语气颤抖。
秦货郎眉目间露出一丝安慰,连声音也是放轻了一些,“我知道大将军救过你,所以,你更应该留下对不对,王世川杀了大将军,你要替他报仇的,对不对?”
言语轻柔,透着丝丝蛊惑,可是苏利却是想笑,想放声大笑,她怎么会难过,她为何需要人安慰?
她巴不得他们都去死,救了她?先杀了她的希望,再于绝望中救她吗?这算哪门子的救!
不过真好,他死了,死在王世川的手上,因为自己的情报,死了。
只是可惜了,唐军应该全军覆没的,居然还能回来!
“是!”苏利垂下头,掩盖眼中情绪,轻声回答。
突然,门外传来马蹄声,继而,门被推开,哥舒翰踏着急切的步子走了进来。
看见院中的两人,哥舒翰愣怔片刻,秦货郎忙弯腰将货筐翻了翻,从里面取出一盒胭脂说道:“娘子用这个,焉支山中出来的好东西!”
苏利摇了摇头,像是才发现了推门而入的哥舒翰,“呀”了一声,忙走过去说道:“郎君,你可回来了!奴日日为你焚香,就怕。。。就怕。。。”说着,眼睛就要落下泪来,忽而又想到什么,牵了哥舒翰的手问道:“可有受伤?”还未等哥舒翰回答,又道:“饭食用了吗?可肚饿?”
一连串的问话让哥舒翰笑着捏了捏苏利的脸庞,扫了一眼低头哈腰站着的货郎,接过他手上的胭脂看了看,开口道:“多少银钱?”
秦货郎忙躬身答道:“回将军的话,五十个钱。”
“拿去!”哥舒翰取出钱给他,看他笑着离去,方才把胭脂递给苏利说道:“你喜欢,下次我从洛阳京城买来送你!”
苏利欢喜接过,轻轻“嗯”了一声。
哥舒翰回头,秦货郎担着货筐晃晃悠悠消失在院门外,接着便响起他的叫卖声来,只觉得刚进院时,他二人神色很是不对,见到自己,面上虽是镇定,却有股隐约的慌张在眼中。
正想着,突然,身前一软,原来是苏利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郎君,奴想你!”苏利软软的声音震动胸腔,哥舒翰哪里还能去想秦货郎哪里不对,伸手将娇软的人儿搂在怀里,闻着她头顶淡淡的茉莉发香,心中无比熨帖。
苏利的心却是跳得极快,哥舒翰的眼中有怀疑,她得把这疑虑打消才是。
“郎君,”苏利仍旧靠在哥舒翰的身前,手指卷上哥舒翰垂在身前的系带,缓缓埋怨道:“你不在,奴害怕,要不,让奴同郎君回平番县吧,奴也不怕吃苦,只要日日陪伴郎君,奴就满足了。”
哥舒翰听着却是皱了眉头,为难道:“这。。。守捉城没有家眷,都是一帮男人,你去也不合适!就在这挺好的,我得空就来看你,要不,我再给你买俩奴婢,四个丫头伺候你,你总不怕了罢!”
哥舒翰抚摸着苏利的后背,暗暗叹了一口气,主要还是将军不知道这事儿,自己也没敢告诉他,毕竟,苏利是李明府原先给将军准备的。
虽然不是自己主动,可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苏利听到哥舒翰的回答,也是长舒一口气,面上却又装出伤心模样,扭了身子擦了擦眼角,“奴哪里需要这么多伺候的人了,奴只是想像平常妇人一般,可以日日同郎君在一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