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门外走进来的正是萧嵩身旁近卫周虎,此时找着了人,抹了一把额上亮晶晶的汗珠说道:“使君唤您前去!”
其实王世川前脚离开使司,萧嵩便打开了《斥候考》,扫了一眼后眼前当即一亮,一口气读完忍不住叫了声“好”,大唐若能配备上如此斥候,不说敌军情报更为精准快速,便是这些暗探发挥的作用,说不定都能比得上一支军队。
感叹之下,忙命人将王世川唤回。
待人领命出了门,萧嵩才又发觉,这东西是好,不过,真要施行,也是困难重重,不是短时可以发挥得出效用。
一时又后悔自己太过于冲动,可是人都去了,也只好在使司中等着人来,同时思量着如何才能两全。
王虎得了命令出门,一路纵马出城跑到了轻骑营,寻了一圈听闻王世川还没回去,忙又调转马头奔回了城中。
幸好在食肆门前瞧见三匹战马,要不然,还不知要找到何时去。
王世川听闻萧嵩找自己有事,当即想到同《斥候考》有关,吩咐哥舒翰先回轻骑营,自己带上封常清前去使司见萧嵩,若有关于《斥候考》的任何问题,当由封常清来解释更为合适。
前脚刚要走,哥舒翰却一把拽住了王世川的肩头。
“做什么?”王世川回头不解道:“你不必去,回营同陈六说一声,想必他们等了许久也是急了!”
王世川以为哥舒翰是要一同去见萧嵩,谁知哥舒翰“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桌案,轻声说道:“我没银钱!”
四个字,周围顿时一片静谧,在场众人不是装聋就是作哑,便是周虎,也默默退了出去。
王世川窒了一窒,突然想起在洛阳时,自己给哥舒翰银钱,他还老一副羞愧不好意思的模样,如今。。。这特么的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是修炼出了厚脸皮呀!
“出息!”王世川斜睨了一眼,解下钱袋朝哥舒翰扔去,而后直接转身,带着忍笑的封常清出了食肆门,翻身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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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度也,候,候望也。”
使司中,封常清恭敬而又自信,心中谨记着王世川的鼓励之言,使君既然将他二人唤回,定然认可了他的本事,他又有何惧?
“。。。哨制,分布于各地搜集情报、传递消息、巡逻守卫。。。”
“。。。驿传制,重在快,传递使客、飞报军务。。。”
“。。。细作,潜入异邦,以探知情报。。。”
封常清侃侃而谈,说到兴奋处更是踏步上前,手指点着舆图上的山川河流,谈论斥候该如何利用环境来隐蔽身形,避开敌军耳目。
而封常清的一番话,王世川也终于明白,封常清自龟兹到瓜州,一路上为何安然无恙,既没被杀贼捉去,又没被野狼叼去了。
封常清自己说是运气好,而在王世川看来,除了熟知地形,其躲藏隐蔽的能力也是相当出众!
王世川站在一旁,看着闪着光的封常清不禁与有荣焉。
看看,多好一个人才,世人皆看重皮囊,唯自己穿透现象看到了本质呀!
一个多时辰,封常清说完最后一句话,抬头看了萧嵩一眼,见他皱眉不言,默默后退了一步,站到王世川身旁。
萧嵩不言语,封常清又转头看了看王世川,不明白使君这是何意?
赞成呢?还是不赞成!
不管如何,得有个话吧!
而这边王世川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耐心等着。
封常清只得点了点头,静静等候在一旁。
屋中除了萧嵩,判官牛仙客、裴宽和行军司马郭虚己也在,三人认真听完封常清的话,眼中俱是透出赞赏来。
知晓问题的人多的是,可是能根据问题制定出合适的方案,那可绝对是个人才。
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兵力强盛,粮草不缺,诸国臣服。
几个不长眼的小国偶尔小打小闹一下,也并非说起了心思要叛个乱,而是变相得朝皇帝要好处。
日子太苦啦,没钱吃饭啦,或者隔壁邻居又来欺负人啦,诸如此类。
盛世之下的戍卒,大多能平平安安到老,运气好挣点军功,拿点赏赐,混混也就过去了。
所以,难得有人既熟知军中之事,又能不畏艰难提点意见出来的,反正,他们在河西地界上是没见过。
牛仙客他们欣赏封常清,可是使君不说话,他们也不便发表意见。
萧嵩不说话并不是不满意,自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来看,吐蕃对河西陇右,包括安西北庭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同吐蕃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不无关系。
反观自己这边,却是滞后了不少,这便是个很大的问题。
可是边军规模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重。
既然如此——
萧嵩抬起头,看了王世川一眼,开口道:“世川,此事干系重大,河西掌军七万之众,不得做此重大变革,若有误,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兵种变动,需要报备折冲府,衣甲、兵刃皆要有所改动,若是在太平时期倒也无妨,可如今正同吐蕃紧张对峙,随时可能出战,实施起来便又多了些艰难。
封常清闻言垂了头,心中却是难掩落寞。
王世川撇了撇嘴,这特地把自己叫回来,就是为了跟自己解释眼下时机不对?
那怎么才叫时机合适?等吐蕃再联合突骑施,或者突厥,或者契丹,再风卷残云得劫掠一波杀几座城的百姓吗?
王世川心中颇有些不服气。
天下之治,有因有革,若是如此瞻前顾后,边境战场,永远会处于被动状态。
可是,萧嵩是节度使,这里的事,他说了算!
“无事的话,卑职告退!”王世川拱了拱手便要带着垂头丧气的封常清回去。
“你这小子,如此沉不住气,我如何放心把张掖守捉交到你手里!”萧嵩猛得一拍桌案,瞪大了眼睛指着王世川骂道。
果不其然,就见王世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张掖守捉?交到自己手上?
不是自己太生气产生了幻听吧!
“使君。。。说什么?”
王世川回过头,不知不觉已是放开了封常清,朝着萧嵩走了几步,怀疑得问道。
“本使可不说第二遍,若没听见,那便罢了!”萧嵩哼了一声,挥挥手便要赶人回去。
牛仙客同裴宽几人面面相觑,萧嵩此前已是略微透露了此想法,因此见着这一幕,倒也没有大惊小怪的。
王世川在京中便是千牛卫将军,听闻武技甚是厉害,也有领兵经验,虽然不足,但谁不是从无到有呢!
况且身为王海宾的儿子,多少也有些家学,王世川去领张掖守捉,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今看着叔侄二人这一幕,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年纪了,都还跟小孩子似的。
“卑职耳朵好得很,三里外的声音都能听见,”王世川觍着脸蹦到萧嵩身前,谄媚得笑了两声,说道:“使君慧眼识人,知人善任,卑职对使君的敬仰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使君,卑职什么时候出发?可有文书凭证?”
这不要脸的彩虹屁一出口,王世川不尴尬,倒是把其他人尴尬得用差点用脚趾抠地,一个个转过脸去,心里想着到底是在宫里混的,连陛下都能哄的人,还哄不过一个节度使么!
萧嵩一口气窒在喉咙里,隔空指了指王世川,却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指了指身下舆图,手指停在张掖,继续说道:“张掖守捉两千余人,加上轻骑营,三千军士,令你为守捉将,明日就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