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斗谷,位于祁连山和大雪山之间,其山路隘险,风雪晖冥,传言若是走得慢了些,便会直接冻成冰坨。
前方,巍峨的雪山连绵,山顶之上则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煞是好看。
此时,距离大斗谷尚有些路程,雪山下却出现一支吐蕃骑兵。
按理说,此处尚属大唐的地界,吐蕃军不应该肆无忌惮地进出,尤其新败不过几日,如此行事倒显得有些怪异。
不过,这些吐蕃军卒根本不在意,丝毫不惧被唐军发现的危险,有序的行进间显得很坦然,只是每个人都会不时地留意一眼胳膊处所绑的红绸,似乎很担心有所遗失。
行在队列最前的是一名年轻将军,人马俱披锁子甲,周体皆遍,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淡然,一双深眸中更是迸射出自信的光芒。
这时,一匹战马从远处的山谷中疾驰而出,来至年轻将军的马前,马背之人翻身而下,拱手道:“禀校尉,大斗谷前方五十里处有人马迹象,应是去了乌海。”
之前一战,王世川所率领的轻骑缴获了大量的吐蕃军械,此番偷袭也便易装而行,意图混淆视听,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听到斥候的禀报,王世川一怔,皱眉问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大约有多少人马?”
两军交战,军情为重,对方的任何举动皆应探查。
眼下,兵马已然临近大斗谷,竟然收到这样的消息,如此滞后的军情刺探,很可能会让整个偷袭处于被动。
“回校尉,应该是几日前的事情,因新雪掩埋了大半痕迹,无法辨明具体的兵力。”
斥候的面色涨红,惊慌地回话,深知自己犯了大错。
王世川闻言,面色一紧,厉声道:“混账,几日前的事情为何不早报?再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斥候竟连如此重要的军情都没有及时回传,这样的办事效率怎能让王世川不动怒?
其实,倒也不能完全责怪斥候,军中的斥候本就不多,已经在连日刺探吐蕃军的情况,而王世川的此次出兵又属临时起意,军情回报必然要有延迟,这也是无奈的事情。
斥候的心中虽有抱怨,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急忙催战马重新冲入山谷,他知晓必须探明这一状况,否则贻误了战机,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见王校尉动怒,俱是不敢言语。
大家从未见过如此的王世川,此时看到他的脸色阴沉,怒喝的那一瞬间,眼中竟然带了杀意。
故此,每个人方才发觉王校尉并非只是一个爱说笑,对人谦虚的年轻人,他有狠绝的杀心,也会杀人,这样的人最可怕。
一个时辰后,当王世川逐渐不耐之时,终于听见马蹄声从谷中传来,战马尚未立稳,一人便从马背跃下,借着冲势扑到王世川身前。
“禀王...王校尉,有千人步卒,会...会和进乌海营帐,总,...总计五千余人马,粮草在大营东南方向。”
“扶他下去。”
王世川看到斥候浑身是伤,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命人将其搀离,不禁摇了摇头。
当下,军探的人数不多,精干之人也少之又少,这是一个大问题,若是以后再有战事,情报工作不到位,必然要吃大亏,这个问题势必要尽快解决。
“五千人,还多了一千出来,”王世川正在思虑,陈六来至近前,问道:“怎么说,还打么?”
四千人已是比自己这边多了不少,再加一千步卒,陈六觉得胜算的希望更是渺茫。
王世川瞥了一眼陈六,未做回答,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不战而返?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再说了,就算多出一千步卒,对计划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偷袭嘛!又不是两军对决,兵力有差很正常。
“原方案不变,陈六、吴平,你们带人守在谷中,等我信号!”
陈六见状,也不再废话,拱手领命后与吴平带着兵马进入山谷。
王世川将轻骑分成两队,一队不耐高原反应的,随陈六吴平埋伏在山谷,另一队,便由自己和哥舒翰带队,偷袭吐蕃军营。
王世川看着眼前狭长的山谷,从谷中穿来的山风阴冷,发出呜呜之声,声音凄厉如同鬼哭。
身旁,哥舒翰胯下战马发出不耐烦地甩着脑袋,似是催促主人赶紧前进。
王世川看了一眼哥舒翰,笑道:“走进去可就没回头路了,哥舒翰,你不是军中人,当真要跟着我?”
这话刚出口,王世川便知道自己问得多余,笑着朝恭敬又要执礼的哥舒翰摆了摆手道:“罢了,是我多嘴,你定是会去的!”
哥舒翰闻言,拍了拍身下的战马,笑道:“校尉,属下自然要去的!”
不去,如何建功立业?
另外,能为恩人出一臂之力,便是死,他也心甘情愿。
“按计划行事,不可莽撞,沉住气!”王世川沉声地叮嘱了一番,他相信哥舒翰的实力,可也担心此人脾性。
“卑职遵令!”哥舒翰敛了笑意,郑重应道。
“出发!”
王世川一声令下,数百军骑呼啸地冲进大斗谷,继而又分做两对,一队骑兵循着隐蔽处继续前行,而另一队骑兵则紧随在王世川的身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乌海的吐蕃军营。
★★★
此时,乌海的吐蕃营帐内一片欢腾。
大帐中央,舞姬们正扭着腰肢,媚眼如丝地瞧着帐中坐着的两名男子。
坐在上首之人正与另一名男子说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此人正是将军烛龙莽布,曾与悉诺逻一同攻陷瓜州。
“噶尔悉猎,你早应该来我这里,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咱们兄弟不分彼此!”
烛龙莽布挥手让舞姬倒酒,见噶尔悉猎的脸上似有忧愁,问道:“是不是悉诺逻给你脸色看了?他如今仗着自己是大相,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次瓜州之战,全成了他的功劳,我得了什么?”
“哼...”烛龙莽布说着,自己也不禁气恼起来。
他和悉诺逻一同攻打瓜州,自己冲锋在前,拼死攻破锁阳城,俘虏了王寿,以至于掌辖兵马折损大半,功劳竟然全算在了悉诺逻的头上,这太不公平!
如此,自己反倒是成了悉诺逻登上大相的踏脚石。
噶儿悉猎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些年,韦氏一族这不都是如此嘛,他们以后恐怕连赞普都不会放在眼里,也是赞普糊涂,还这么信任他们韦氏!”
原本,噶尔氏的势力并不弱,当年的乌海之战,族中的噶尔论钦陵就曾打败过大唐神将薛仁贵。
当年,噶尔氏给吐蕃带来了如今的辽阔疆域,那时的唐庭听到钦陵的名字都会心惊胆战。
然而,论钦陵被弟弟噶尔政赞嫉妒而诱杀,而噶尔政赞之后更是降了唐庭,成为了族中的耻辱。
正因如此,噶尔氏的地位在王朝一落千丈,如今更是成了韦氏的马前卒。
噶尔悉猎望着烛龙莽布,说道:“你可知,我此次为何前来?”
烛龙莽布不解地摇头,噶尔悉猎将碗里的酒饮尽,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扯过一个舞姬,在她腰间的软肉上狠捏了一把,舞姬不敢呼痛,强颜欢笑地替噶尔悉猎斟酒。
“无趣!”噶尔悉猎把舞姬推开,冲着烛龙莽布说道:“你可知前两日,悉诺逻又兵袭锁阳城?”
烛龙莽布闻言,脸上更是露出疑惑之色,放下酒杯,问道:“如今那里已成废墟,还有什么东西好抢?”
该抢的都抢回来了,大批的金银、绢帛、兵器、粮食、还有女人,大多也都送去了逻些,那些贵族喜出望外,差点将悉诺逻奉为神明。
噶尔悉猎笑道:“听闻唐庭派了新的河西节度使,瓜州也有新的上官,既然有人来了,自然就会有该抢的东西。”
一直以来,噶尔悉猎悉都觉得悉诺逻在密侦方面的手段了得,不仅安排的隐蔽,而且情报传递也及时。
唐庭的新官刚到凉州,悉诺逻就收到了详细的情报,这让噶尔悉猎不得不佩服。他也在暗下探查过多次,始终无法知晓悉诺逻安插在唐军里的探子在了何处。
另外,噶尔悉猎也知道自己得不到悉诺逻的信任,从他的眼神便能看出来,如同防贼一样。
“哼...”烛龙莽布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他也就这等本事,如今的锁阳城毫无城防可言,兵马杀过去,有如入无人之境,算什么能耐!”
“这次,他又抢了多少东西回来?”烛龙莽布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继而直起身子,望向噶尔悉猎,不解道:“怎么?他去抢东西,莫非把你的战功也给夺了?”
“何止如此!”噶尔悉猎说着,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怒道:“抢功劳倒是其次,他可把我的人坑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