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位于皇城外东南,东临东市,西临务本坊,北临春明门金光门大街与崇仁坊,位于长安北部的中心地带。
入平康坊北门有三曲,南曲、中曲、北曲,为妓子所居之地。
而其中又以南曲、中曲为上,北曲为下。
南曲王家,虽不是高楼大厦彩锦霞幄,但也是几进几出的大院子。
穿厅过院,王世川一路只见堂宇宽静,院里种着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别致可爱。
拂帘而入,茵榻帷幌皆华丽夺目。
王家头牌为王苏苏,故以此为名,王家除了王苏苏外,另有五个妓子,别看人数少,少的才是上等,贵在精而不在多,随便拉出来一个吹拉弹唱俱是了得!
王世川今日来此也是被逼,皇甫惟明升了职,怎么也要拉着一众好友前来消遣一番,故除了王世川,李嗣升、郭子仪,便是连李光弼也板正着一张脸来了。
“唉。。。”
王世川一路都在长吁短叹,他也不是不想来,能见识一下古代的妓院自然乐意至极,可是,他总觉得如此做太对不住玉奴。
“行啦,多大的事,被人瞧了还以为你是谁家守身如玉的小娘子呢!”李嗣升笑着打趣道,又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再苦着脸,你不喜女人的流言可真要坐实了!”
“我再说一遍啊,我不留宿,坚决不留宿的啊!”
王世川勉为其难得走进大堂,打量了一圈,堂中已有不少人在,有几个男子一身的书卷气,想来是参加今年春闱的考生。
除了书生,王世川倒还看见了几个熟人。
中书舍人陆坚和金吾卫将军张嘉祐也在其中,看见了他们一行人,远远朝着李嗣升行了一礼,其余人点了头算作打过招呼。
唐朝狎妓算是风流之举,文人更爱之,朝廷也不会当回事。
在同一个风月场所见着熟人,倒也不至于急匆匆掩面而去,只会感叹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待人到的差不多了,假母命人关了院门,招呼着入座开席。
假母也是妓子出身,年龄大了攒了些银钱,就自己赁了一间院子,买些姑娘来调教接客。
此时堂中丝竹之声响起,酒菜也由仆从摆了上来,可是堂中仍不见有姑娘前来。
王世川很是奇怪,怎么这和电视中演的不一样啊,姑娘呢?
这几人中,除了皇甫惟明跟着兄长来过一回,其余人皆是头一次来这风月场所,睁大了眼睛好奇瞧着,想来心中同王世川一样的想法。
“快请王都知出来吧!”张嘉祐酒过几轮,见王苏苏还没出来,拍了一匣子通宝在桌上。
都知,为妓院中花魁,王家的都知,自然是王苏苏了。
要见花魁娘子,没点诚意可怎么行?
王世川看了看皇甫惟明,悄声问道:“咱们也要给钱才能见着人?”
皇甫惟明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给钱给绢给金银都成,若是能以文采动之,也可!”
也就是说,没钱,那就写诗好好赞美一番,花魁喜欢,也会出来一见的。
敢情逛个妓院,还不一定能见到姑娘的?
王世川心中直呼有意思,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些。
银钱没有,赞美女子的诗,也只会写给玉奴一人!
看不到姑娘,今日这里也顶多算是一场普通宴会罢了!
“聊以此诗赠与王都知!”书生那边,却有一个男子奉上一首诗,假母命婢女送去王苏苏屋中。
张嘉祐仿佛此时才看见他们,见此情景,不冷不热“哼”了一声。
陆坚却是眼睛一亮,悄声朝张嘉祐说道:“这不就是王摩诘?如今可是玉真公主的座上宾呀,他写诗送去,王都知定然能出来!”
话音刚落,便听环佩叮咚,在婢女的簇拥下,珠帘后的美人终于露了面。
王世川凝神看去,美人梳高髻,衣裳鲜艳,妆饰华贵,额上点着花钿,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可是这个长相,似乎同花魁也搭不上边呀!
只能说是资质平平,看得过去罢了!
可是却瞧在坐其余人,皆是一脸兴奋,看来此人的确是王苏苏不错。
怎么唐朝审美如此古怪的?就算崇尚丰腴之美,但也要美呀!
王世川不知道的是,大唐妓子,重在才艺,而非面貌。
才艺,也并非曲艺舞蹈,而是作诗!
所以王苏苏才会被一首诗引了出来。
王苏苏这里问清了是何人作诗后,便走向书生那一堆,娉娉袅袅施了礼,而后跪坐在其面前。
王世川看其眼神,完全就是遇到偶像的样子嘛!
张嘉祐却是恼了,自己也是出了银钱的,怎么还比不上小书生一首轻飘飘的诗了?
不就作个诗么,谁还不会一样的。
“王都知,某也有诗相赠!”张嘉祐一脸倨傲得开口道。
“是小女子的荣幸,张将军请。”王苏苏闻言转过头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春日花株绕户飞,王孙寻胜引尘衣。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
此诗一出,旁人脸上多少流露了些尴尬的神色,便是王世川不擅诗词,也多少听出点自命不凡的意思来!
直白一点解释,就是自己是个出尘公子,便是仙女也看上了他,不放他回去要留宿倒贴!
诗中王孙指自己,仙子自然是王苏苏了。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王苏苏本是恬淡的笑意,一下子控制不住了,要知道,自己虽为妓子,却也是个有脾气的,还倒贴?
就算王摩诘为自己写了那么出色一首诗,自己也没想过要倒贴。
真是岂有此理。
那边几个书生自然也是气急,刚要出言反驳,却听王苏苏急急说道:“谁留郎君?莫要胡说!”
接着王苏苏又起身走到张嘉祐身前,还了一首诗:“怪得犬惊鸡乱飞,羸童瘦马老麻衣。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
意思是,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此诗一出,书生那一堆当即哄堂大笑,连陆坚都悄悄离张嘉祐挪远了一些。
张嘉祐哪里受过此等羞辱,脸色涨得通红,“嘭”一声站起来,指着王苏苏并嘲笑不止的书生大喝道:“我乃金吾卫将军,我兄长是丞相,你们敢如此羞辱我,找死吗?”
王世川一听,嘿,这话熟啊,上一个说“我阿爷是姚崇”的,还在洛阳姚宅里关着呢!
莫不是今日在长安,又要多关一个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