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进的宅子,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正值四月,院墙上的蔷薇娇滴滴地开了一天一地,密密匝匝,璀璨妍丽的胭脂色连厚实的阳光都快压不住,香味更是弄得化不开。
蔷薇下是一方花圃,牡丹花浓艳却又大方,如同花中皇后一般傲然挺立。
花圃旁站着一个少女,一身粉蓝色的襦裙,大红披帛垂在身后,一手拿着绢帕,另一手半举在眼前,王世川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手指上居然停了一只蝴蝶。
女孩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那一瞬间,王世川心如擂鼓,满院子的花在刹那失了颜色,黯淡无光。
他也明白为什么那只蝴蝶不停在花朵上,而是选择了女孩的手指。
看着她娇憨的面容,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袭上王世川的心头。
“这小妞长得不错呀!”王世川眉心紧蹙,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些年来得记忆,突然一个画面在脑海闪现。
对,朱雀大街,王世川想起了那个梳着胡髻插着满头珠翠的女孩子,在第一次被赵内侍带进宫里之前的惊鸿一憋,便是眼前这个少女。
多年不见,似是又艳丽了不少!
淡淡梨花扑面,轻轻杨柳纤腰,朱唇一点小红桃,云鬓初分明月,玉身微露清俏,好个青春年少!
王世川看着容颜秀丽的少女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这位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女朝后退了两步,脸上已有愠色,却不知他二人身份,只警惕得看着他们。
李嗣升“噗嗤”笑出了声,指着王世川笑骂道:“你有几个妹妹,怎么见谁都唤妹妹!”
王世川瞪了一眼李嗣升,回头觍着脸朝那少女说道:“也不是都唤妹妹,我就是一看貌若天仙的女孩子,心中自然升起莫名的亲情。”
少女得了这一句赞誉,心中却是极不舒服,轻啐道:“哪儿来的登徒子,怎么如此无礼!”
王世川显然得了乐趣,故作委屈道:“夸你好看,你说是登徒子,要是说你丑,你就高兴?唉,做人可真难!是不是,妹妹?”
少女被这一声带着颤音又九曲十八绕的“妹妹”羞得满面通红,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堪,眼看着是要哭出来,王世川才觉得这玩笑开大了。
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王世川刚要道歉,却听少女跺脚骂了句“无赖”,堂屋中人终于听到院中动静,匆匆走了出来。
“玉奴,不得无礼!”
说话之人浓眉大眼,看着甚是英武,口中说着斥责之语,眼中却是宠溺之色。
“诶,可不能怪玉奴,定是这俩混小子惹了她,也该是他们给玉奴赔罪,怎可唐突了佳人!”贺知章站在一旁指着王世川和李嗣升骂道:“还不快赔礼致歉!”
名为玉奴的少女红着眼睛朝男子身后挪了挪,“叔父,咱们走吧!”
“在下王世川,给姑娘赔罪!”
“在下李嗣升,给姑娘赔罪!”
二人心中已是后悔,也深知自己如此行为不妥,此时见贺知章脸上带了怒气,忙朝着玉奴躬身致歉。
“臣杨玄璬拜见大王,见过王奉御。”中年男子听着二人名号,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忙又朝二人施了礼,起身时转过头去轻叱道:“玉奴,适才说了什么混话,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说话?”
王世川听了这话却是不自在起来,偷偷瞄了一眼已是垂头作恭敬模样的女孩,摸了摸自己渐渐发烫的耳朵,小声说道:“无妨无妨,本就是我们打扰了姑娘,是我们的错。”
“是呀是呀,都是我们的错,可别怪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眼前这个亦嗔亦怒都好看的似天仙的少女,李嗣升同样愿意为她说话。
杨玄璬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不舍得真去斥责眼前的少女,既然他二人如此说,也便顺坡下驴不再多言。
看着玉奴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杨玄璬说道:“贺老,既然有客,我这便告辞了,那件事。。。”
“孩子们都还小,不急!”贺博士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二人离去,院中王世川和李嗣升却仍旧呆呆看着门外,不由好笑道:“走啦,你俩还要看到何时?”
二人方醒过神来,殷勤得一边一个搀扶着贺博士朝屋内走去,待坐下又恭敬奉了茶,王世川才开口道:“老师,他们是哪家的?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李嗣升在一边附和着点头,“我也没见过,谁家的姑娘?”
贺知章却是神色一冷,指着他俩骂道:“为师如何教导你们,都忘了不成?生出如此鄙吝之心,贸然打听女子名姓,可是君子所为?”
王世川和李嗣升对视一眼,心中生出悔意,垂首不语,想着说些什么才能让贺博士消气,却听他继续说道:“杨玄璬为弘农杨氏之后,也算是名门望族,虽说如今不过七品士曹参军,官职卑微,可人却极有风骨,万不可小瞧了他,玉奴是他内侄女,父母早亡,如今寄居在杨家!”
打听未出阁的女子于理不合,贺知章也不是迂腐之人,自己若是不解惑,谁知道这两小子会出什么馊主意,若是打听出麻烦来,反而是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王世川却是心中大骇,不怪他想象力丰富,姓杨,华阴世家,被唤作玉奴,难道那个少女就是杨玉环不成?
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先是嫁给李清那个家伙,后又入宫做自己公公的妃子,最后惨死马嵬坡,王世川心中顿觉遗憾和伤怀。
可是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王世川在看到贺知章书案上的信件时便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张公和子寿倒是记挂你,诺,拿去。”贺知章见此,笑着把信件递了过去。
张九龄在张说离朝后始终耿耿于怀,年初又以“封章直言,不协时宰”而招致了姚崇不满,索性自己主动去官,回了岭南去。
李嗣升挤到王世川身旁,伸长了脖子看着信纸展开。
“子寿已开始修建古道了,若是能修成,必是大功一件!”贺知章捋着胡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张九龄回岭南后,对大庾岭梅关“人苦峻极”的险阻深觉为难,便向皇帝请奏开大庾岭之路。
皇帝看到奏报,召了姚崇、户部、工部并几个皇子一同商议,姚崇自是反对,打着“劳民伤财”的旗号不做允准。
殊不知,早在玄宗收到奏报前,张九龄的私信已是到了贺宅,王世川他们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