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乌克兰的局势已定,中国已经认可了乌克兰的新政权,两国建立了正常的外交关系。这个时候他们要站在达瓦里氏那一边,那是挑战新政权。
所以她只能用眼睛瞥其他几位,看他们是什么打算。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管是石磊还是庞老板的表情都非常古怪,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周秋萍再看余成,但后者的俄语水平也就仅限于打招呼而已,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还是最后庞老板手一挥招呼大家:“快走。”
众人趁机退了出来。
石磊上车就骂:“艹他妈祖宗十八代,这帮神经病比那帮神经病还神经病。虽然说不能侮辱西特乐,如果当初西特乐成功占领了苏联,他们早就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了,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
周秋萍猛然扭过头,看着那群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半晌才冒出一句:“合着是西特乐救了我们的命?”
我的个亲娘哎,这究竟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她听到了也感觉是被雷劈呀。
车子往前开了一大截,余成才看着庞老板开口:“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维护领袖。”
他们这些官倒,就是享受特权最厉害的这波人,反而对国家没有一句好话。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说的就是他们。
庞老板没好气:“谁说我维护他了?老子本来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的!老子的人生全被耽误了。”
小陆没好气:“那你刚才冲啥冲?”
“老子是受不了这个羞辱。西特乐算个球,那个姓金的又算个什么鸟东西?凭什么跟他摆在一起?思大林也就算了。要是就他两个人,随便说啥我都不在乎。我不能让其他人拉低了档次。”庞老板唾沫横飞,“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然而原则也坚持不了,街上墙面贴了这种海报的多了是。他们开车经过时就看到了好几张。
可这回大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宁可装鹌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周秋萍干脆跟庞老板闲聊:“你的俄语还挺好的啊。”
庞老板牛气轰轰:“我们家我哥我姐都在苏联上过学,我小时候还想着要到苏联来留学呢。结果眼睛一眨,中苏就断交。学了也就学了。”
闲聊的功夫,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前。三层高的小楼,是那种典型的乡村别墅风格。在冰冷的乌克兰的冬天,暗红色的砖墙就像熄灭的火光,反而让人觉得凄凉。
庞老板招呼大家下车:“将就着,先暂时在这边住。”
他看众人都在打量别墅,“不是我舍不得掏钱招待你们,是我们中国人不能被人当成冤大头宰。我告诉你们,现在只要是外国人住在这边,不管什么酒店,都是100美金一个人一天。这不是抢钱吗?我看老毛子是穷疯了。”
假如没那十几个傻大兵,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假大方一回。加上这么多人,一天要多掏1000多美金。做梦吧,打死他都不花这冤枉钱。
就是这栋小别墅,一天的租金也要500美金,比他们总统一个月的薪水都高。
也就是这么个小破楼而已。
好在周秋萍他们也无所谓,有地方住就行。他们特地跑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欣赏冰天雪地里的乌克兰,而是搞钱。
况且这楼也不破呀,里面收拾的相当干净。床单是乳白色的,看着就刚清洗过。剪紫色的被套也干干净净。暗红色的木地板走上去没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年份应该还不是很久。天花板上还吊着玻璃灯,白色的半球形,除了橘黄色的台灯是暖色调之外,就连台灯边的烟灰缸都是和冬天一样的冷色调。
周秋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余成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搭过来,蹭了蹭她的面颊,安慰她道:“没事的。”
他以为她是在为现在的乌克兰伤感。
他们这辈人虽然比不上卢振军他们,但依然会有苏联情节。
周秋萍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爸现在到国内了吗?”
余成苦笑:“应该到了。”
其实本来到不了。
因为余老头犯轴,好像他故意糟蹋自己,人家就会对他举手投降。他不肯坐飞机,非要闹腾着坐火车回国。
说他人穷命贱,没资格坐火车。
还是卢振军吓唬他,说现在火车上抢劫案特别多,尤其盯着中国人抢。
他这才作罢。
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坐飞机他也作妖。
匈牙利限制人携带外汇现金离境。因为中国人不习惯使用支票,所以他们是重点检查对象。
临走之前,余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在身上偷偷藏现金,直接走账户转回去就行。
可惜老余头自己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饭还多,根本不理会,愣是藏在内裤口袋。
他以为大冬天的人家海关官员总不能扒了他的内衣吧。殊不知匈牙利的海关相当狠,别说他一老头子,连女同这个内衣都能扒下来检查。
这下好了,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口挪肚攒的一点美金被收的一干二净。
他要跟人家拼命,对方是按照袭警的标准对待的,直接给了他一拳。
要不是余成他们赶紧过去道歉,人估计要被抓走关起来了。
余成就不明白了,他爸就不能安生点吗?非要折腾个没完没了。
以为折腾着他妈就会开口把他留下来?事实上,那天他妈根本就没去机场。
一个做错事的人一点歉意都不表达(也许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吧),还指望别人自动原谅他,甚至还要迁就他。
这不是在做梦吗?
真是越老越小,老小孩了。
可惜小孩子可以说年少无知不懂,老人呢?要是难听点讲,就是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余成都能毫不犹豫地吐槽。可这是他亲爹,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好在女友没追问细节,只点头表示:“平安回去就好,省得你哥他们等的着急。”
余成在心中苦笑,他怀疑他哥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希望他爸永远不要回去。
这么想似乎很冷酷,但他哥现在对他爸也头痛的很,甚至都不敢跟自己老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太丢人。
偏偏他哥又不好把人推到他面前,因为秋萍全家都知道了他爸的丑事,他爸自己也不愿意跟他们待在一起。
那只好他哥自己担着了。
周秋萍没询问男友为什么沉默,直接开口招呼人:“咱们下去吧。”
其他人的动作更快,都已经在一楼大厅等着了。
瞧见他们下来,正在抽烟的庞老板叼着香烟点点头:“走吧。”
这套别墅是就近租的,工厂离别墅开车不到半小时。
车子停下时,周秋萍看着前面大片厂房,狐疑地转过头询问庞老板:“你不会告诉我这儿你全都租下来了吧?”
好大一片,光是车间模样的房子就有六七栋,后面一排三层楼结构的建筑是典型的职工宿舍模样,一二三四,有四栋楼。
庞老板点点头:“是啊,以前这里是这一片最大的罐头厂。现在设备已经被卖光了,就剩下个厂房。”
余成奇怪:“设备能卖掉就代表应该有市场,他们为什么停产了?”
“没原料。”庞老板不耐烦道,“设备是拆了当废金属卖掉的。他们这里拆的东西多了,不卖废铜烂铁,连饭都吃不上。”
真凄凉啊,罐头厂也是食品厂,里面的职工居然也会跟着饿肚子。
厂主已经等在厂房门口,他听说真正的老板过来了,十分担心对方只要求租一个车间。事实上,以这里厂房车间的宽敞程度,一个车间已经足够装上成套的方便面设备,然后转动生产了。
如果这样的话,剩下的车间怎么办?工厂会损失一大笔租金的。
长着浅黄色头发的厂主一直在认真地强调这里究竟有多适合当工厂。因为以前就生产罐头的,所以交通非常方便,卡车开出去不到一小时就可以上火车线。
而且乌克兰是出了名的粮仓,这里粮食原料便宜,适合生产面条。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清楚方便面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那种挂面。
庞老板似笑非笑,用俄语揶揄对方:“这么好,你干脆自己搞得了,刚好可以带着你们厂重新换发生机。”
厂主可能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嘲笑自己,胡笑着摇头,一直强调:“我不行了,不行。”
他带着人参观工厂,把七个车间都走了个遍。
周秋萍表示只想租两个车间,那么年租金两万美金就OK了。
厂主请求她把所有车间都租下来,租金为4万美金,他只要4万美金就好。
他只是不想这些厂房空着。因为空的时间长了,厂房会坍塌。如果能够租出去,哪怕是简单的被当成仓库使用,那么承租方也会管理。
这工厂是二战结束后,他还是个小伙子时,跟工友一砖一瓦的盖起来的。
周秋萍沉默了一瞬,开始思考这么多厂房到底该怎么用。
乌克兰的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匈牙利和俄罗斯中间。这两个地区方便面都有市场,而且目前他还没听说有大型的方便面厂家。他们的方便面都是从国外运来的,有中国大陆有日本也有台湾。
但因为交通费用问题,运方便面过来卖其实并不划算,除非是罐头换飞机那种以货易货的贸易,各取所需。
直接销售的话,显然是在本地建厂更合适。
当然,这也有风险。首当其冲的就是政策和社会治安问题。
从苏联分解出去的国家和东欧一样,法律建设严重滞后,有法不依,无法可依的情况比比皆是。搞不好她把钱砸进去了,后面政策却一天三变,她只能吃哑巴亏。
而且长期存在的经济问题让社会变得动荡,抢劫杀人之类的暴力事件急剧上升。在这里做生意,说不定工厂就是靶子,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
尤其是在工厂规模大的时候。
她踟蹰了半天,终于开口提要求:“那我们只能用库邦币支付租金了。因为之前在你们国家出的货,他们付的就是库邦币。”
厂主皱起了眉头,显然很不乐意接受乌克兰发行的新货币。在任何萧条时期,人们都更加信任自己眼中的硬货币,这和爱不爱国没有任何关系。
他嘟囔着:“我宁可是卢布。”
石磊把话翻译过来。
周秋萍认真道:“要不我们干脆一块儿去银行,直接兑换成卢布吧。”
厂主又皱起了眉毛。
当初卢布是在苏联全境内都能使用,包括现在,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也用卢布。而乌克兰发行的库邦币不一样,只能在本国境内使用。
他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算了吧,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间把卢布给禁了。谁知道他们呢。”
周秋萍笑道:“要是你也觉得不放心,那不如赶紧把它兑换成美金吧,好歹还安心点。”
然而厂主却露出了嫌恶的神色,什么话都没说。
庞老板之前做过背景调查,朝他们挤挤眼睛,语气揶揄:“这可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