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去年他在监狱遥控指挥曹启龙炒股,愣是赶在日本股市暴跌之前狠赚一笔, 曹敏莉不由陷入了深思, 对方这是认定了深圳股票还会往上涨, 所以在加大投资力度?
苏珊既讨厌曹启龙又厌恶周良彬。这两人叠在一处,她的讨厌值不是相加, 而是直接相乘甚至幂次方。
所以她忍不住讽刺:“他要真这么厉害, 为什么在香港股市吃了大亏?”
八月份香港股市随着全球股市一并暴跌, 曹启龙割肉离场后,股价又慢慢上来了。
曹敏莉笑道:“因为他拿这钱转入深圳股市挣得更多。”
一般上涨30%以上就可以称之为牛市,深圳股市从八月份到现在, 股价平均上涨都在两倍以上,完全是大牛市中的牛市。
“那他也应该提前进场, 从日本股市出来后直接入深圳股市不是更好吗?倘若那样, 他们现在足以笑傲江湖了。”
这事的确说不通。要么是这位周半仙的神通时灵时不灵, 要么就是他跟曹启龙也各怀鬼胎, 彼此都提防着对方,不肯真心合作。
苏珊滔滔不绝:“我觉得他没那么厉害,假如他真那么神的话,他完全可以做空日本股市啊,而不是就那样小打小闹。我们这位少爷一向好高骛远,恨不得一举成名天下知,所有人都追捧他做股票神童呢。”
曹敏莉突然间扭过头,重复道:“做空?”
苏珊下意识地点头:“是啊,直接做空,获利不是更大吗?”
曹敏莉抿了下嘴唇,微微眯眼:“苏珊,你认为周良彬懂股票吗?”
苏珊仔细想了想,她觉得他不懂。如果他懂且神通的话,那么1987年的股灾他怎么没想过要趁机伸手?去年台湾股市也是大牛市啊,他为何没在台湾做文章。
这人的神通好像失灵时不灵一样。
曹敏莉喃喃自语道:“也许他就是不懂。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预测到了日本股市会在今年暴跌。但跟周秋萍一样,他缺乏关于股票的相关知识。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事上做文章,所以曹启龙只赚了点零花钱。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曹启龙对他信任度有限,不敢冒险。而这次之所以砸入重金,是验证了对方的预测能力。同时有可能是他想做空,大笔收割离场。”
做空这种事在股市太正常不过了,有人买涨就有人买跌,不买跌的话为什么要抛出呢,难道钱不香吗?
曹敏莉的脑子飞快运转,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做空,那关键在于他们的离场时间,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抛出。
“周良彬收购了多少股票,又是怎么跟跑腿的人说的。”
“就是收。说冬天之前都放心大胆地收,不要一点小事就烦他。”
曹敏莉翻出了日历,一页页往下看,最终落在了立冬那一页上。深圳没有证券交易所,正规股票交易必须得去证券公司的营业厅,采取手动记账的方式。
曹启龙目前动用的资金已经上亿,倘若大笔往外抛股票,起码得预留半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认为股市会从十一月下旬开始跌。
做空最怕什么?一个是死活不跌,另一个大概就是跌得太早太快,手上的股票来不及出手。尤其是深圳这样畸形诡异的市场。
曹敏莉深吸了口气,打电话给周秋萍:“你打算现在就把股票抛出去?”
周秋萍犹豫了一瞬才回答:“我准备先抛其他四只股,我手上深发展最多,这是龙头股。”
曹敏莉瞬间了然,倘若周良彬真要做一只股票的话,以他和曹启龙好大喜功的个性,着重做深发展的可能性最大。
先大笔吃进市面上流通的股票,等高位抛出,然后集中精力做深发展,最后收割离场。
周秋萍听她没声音,也有些心里没底:“你觉得我出手早了?嗐,实话实说吧,我心里承受能力不行,我看着股票涨得我心慌。”
虽然上辈子的记忆告诉她,深圳股灾是1992年的8·10事件后才发生的。所有人都说在此之前闭着眼睛买股票都疯赚。
但现在股价真涨得没边了,她觉得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而且现在出手套现出来的钱刚好可以投资电子市场和大型商场,她又清楚这二者稳赚。既然如此,她不如选稳妥点的方案。资本积累到一定的程度,追求的就不是翻十倍或者百倍,而是有稳定的利润进账。因为基数大啊。
周秋萍终于扛住了魔鬼的诱惑,下定决心:“抛,半个月内我会清空手上的股票。”她自我调侃,“刚好兑现我对深圳市政府的承诺。市政府正觉得我抛的不够多不够果断,所以股价还是下不来呢。”
“OK。”曹敏莉笑道,“你要抛龙头股的话通知我一声,我也好看看深圳股市的特点,看能不能争取在这里上市。”
挂了电话,曹敏莉感觉自己的心跳竟然加快了一些。她自己也感觉好笑,看来身处深圳,很难不被这波股票狂潮感染。
周秋萍挂了电话同样要深吸一口气,去卫生间洗把脸才能静下心来干活。设计院动作够麻利,已经交出设计草案。张国富直接从乌鲁木齐飞过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把流程捋清楚该走程序走程序,该跑签字跑签字,然后直接动工。
什么招标之类的,都不存在,直接走委托路线。因为她求快,她怕夜长梦多,回头万一有谁横插一杠子,她到嘴的鸭子飞了,她找谁说理去。
张国富风尘仆仆,看着大片的荒地欢喜的简直想要搓手手。
他原本还说盖完商贸城怕要直接改行当小商小贩呢,结果你瞧这不来活了吗?乌鲁木齐的市政府会都开完了,明确要给他们批住宅用地盖房子。这边周经理干脆把项目都立起来了,就等着挖土动工。
“可以啊,周经理。”老张同志感慨万千,“你这动静闹得,我人在新疆都听到你的名字了。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楷模,有魄力!说抛股票就抛股票。”
深圳市政府一开始是以内部文件的方式要求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一律不得炒股,后来范围扩散到科级也不行了。搞得广大领导干部抵触情绪很大。
哦,当初股票没人买的时候,你们愣是逼着我们强买强卖。现在股票吃香了,你们却不许我们分杯羹。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嚒,没理由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
所以市政府的倡议书往下发了,好些人愣是犟着就是不签字。大家有种翻开法律条文,看看到底哪一条写了不许党员干部炒股?要是没有,你就没理由逼我!
在这种背景下,港商代表周秋萍同志手一挥,成百上千万的股票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流向市场。这种在冷淡时节响应国家号召买入股票,热闹时又毫不留恋直接抽身离开的气魄,实在应该胸口绑大红花,敲锣打鼓作为先进典型。
甚至连一开始对她拿地拿的轻松颇有微词的人现在都没话说了。因为人家要是捂住了不抛,现在出手资产起码能涨10%。这亏损的钱,市里本来就该有表示,不然不是坑冤大头嚒。
周秋萍干咳,直接摆手:“哪里哪里,本来就是糊的,咱们还是说商场的事。我的想法是这边流程一走完就动工,争取今年就开工。施工方面你们行不行?我认真的啊,你们千万别勉强。我这边要做四层地下室的。”
张国富吓了一跳:“干啥,挖这么深的坑干啥?你上面盖38层楼还嫌不够啊,你还往下挖四层。”
说实在的,他都觉得楼太高了,比江州饭店还高,太吓人了。
周秋萍心道,高啥啊,号称深圳速度,以三天一层楼而著称的国贸大厦总有53层楼高呢。都盖好投入使用好几年了。
再往后数几年,那个赛格大厦有七十多层高呢。自己这个楼摆在人家面前完全就是腰斩。
但赛格大厦出现过摇晃的事,所以她有心理阴影,不敢冒这个险。
况且设计院的专业人士也给她做了预算,如果盖一栋七十层高的楼,她起码得准备十亿的资金。虽然她可以从银行贷款也可以卖楼花,但她清楚后面财政政策会紧缩,银行会忙着讨账而不是放贷。七十层的高度还是风险太大了,况且三块地都要开工,压力也大,不如寻求更保险的做法,只盖三十八层,外加四层地下部分,合计四十二层高。
她认真道:“停车场啊,不把停车场设计好了,以后来的人车子放哪儿?”
张国富跟听天方夜谭似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层楼做停车场?”
疯了吧这是。
加入他们那个商贸城空出四层楼来专门给人停车子,所有的商户都能捋起袖子来跟他们干架。你发疯别拉着我们!
哪有那么多车?请问哪有那么多车?
对,深圳的小轿车是多,比内地多得多。但也没多到那份上。
周秋萍劝他:“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就说二十年前,谁家有辆自行车是不是能羡慕死个人?你现在出去瞅瞅,又有几家连辆自行车都没有?要不咱俩打个赌,你再等二十年,不,等十年功夫,你瞧瞧街上是不是全是小轿车。以后不是买不起没车买的问题,该头疼的是买了车要停在哪?”
余成也在旁边解释:“国贸大厦就有地下停车场,能停100多辆车呢。你看人家车位空不空。人家83年开始盖的楼,都已经想到这么多了。马上都快91年了,你居然还想不到停车场。”
余成深深地怀疑着,“你们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们找中建三局,人家好歹盖过国贸大厦。”
张国富要跳脚了:“你看不起谁呀?深圳最早是怎么起来的?靠的就是我们这些基建兵。呵,搞地下工程,我们是这个。”
周秋萍正色道:“按道理来说,这么大的工程应该招标的,国贸大厦当初就是靠滑模施工中的标。你们行吗?”
她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要不还是搞招标吧。
张国富直接被气笑了:“乌鲁木齐的国际商贸城就是搞的滑模施工!以为多稀奇的技术呢,现在满大街都是。”
周秋萍“哦”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就指着你按照国贸大厦的标准盖楼了。”
张国富傲然挺起胸膛:“我们只会标准更高。”
开玩笑哦,他们可是百平方米的小店装修生意也接的主,几万平方米的大楼完全无所畏惧。
周秋萍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用人不疑,不招标直接委托也是一种合作方式,对方公司的资质没问题,自己亲眼所见的也看到他们盖了国际商贸城,倒也不是不行。
看完工地再跟建筑设计院的团队坐下来商讨细节。一个会开了整整四个小时,别看甲方人不多,甚至连开会的地方也是酒店的会客室,但人家的问题多啊,个个都刁钻的很。
这会儿张国富又不是乙方了,带着他的人马给周秋萍压阵,绝对不能叫人给忽悠了。
搞得建筑设计院对周秋萍的身份和东方贸易公司的背景愈发好奇,总怀疑她这个港资企业其实也是出口转内销,硬扣上去的洋帽子。
不然那为啥直接找内地的设计院,一般港资企业都喜欢找他们洋设计师。
不过周秋萍倒是给出了答案:“之所以直接委托贵单位是因为我一直坚信最了解本地地质气候等等自然条件特点的肯定是本地的设计院。我也相信诸位的水平不会让我们失望。接下来的两个工程,还得麻烦贵院。我们公司已经承诺三年内动工,希望你们能够加快进度。”
待到建筑设计院的人出了酒店,他们又觉得这应该是家港资企业。
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抠搜。国企因为紧日子过惯了,所以习惯性节约。不管干啥,第一反应是怎样省钱,怎样效益最大化。
人家外企不一样,特别舍得浪费。
就说这个电子大厦,安装了这么多电梯还要有那么多逃生通道,每个都要求宽宽大大的,面积占的特别大,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么大的位置能多设多少柜台,又能多收多少租金。
典型的外企作风。
哎,管不了,甭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他们做好自己的活才是关键。
全深圳人都晓得她拿了三块地,如果第一次合作完了就没下文,那么谁都晓得他们不行,被比下去了,要看他们笑话的。
周秋萍忙完了公事又关心股票的事,好吧,其实这已经公私混杂了。从她将钱注入公司起,它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私事。
彭阳没炒过股,也搞不清楚股票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只觉得昏头涨脑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张小小的纸片咋还能一天一个价,谁都说不清楚到底什么价呢。
但他有种朴素的直觉,就觉得深圳有那么多有钱人吗?两亿六千万的股票已经出手了啊,意味着大家掏出了两亿六千万的真金白银接住了这些股票。
他感觉头晕,两亿六千万是什么概念?听说深圳现在的第一高楼国贸大厦地是政府免费给的,建筑费用总共就花了一亿块啊。
两亿六千万岂不是要盖两栋半那样的高楼?
当时一亿多的建筑费是全国38个省市单位筹集的啊。
彭阳心慌,给周秋萍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自己的担忧:“你说这玩意儿会不会像前年的抢购一样。抢的时候大家豁出老命去抢,不管是啥都抢,感觉抢到了就是赚到了。等回过神来,觉得东西砸手里了,都不肯买了怎么办?那商店里面进了那么多货,根本卖不出去。”
周秋萍听得更心慌:“你也觉得市场饱和了,到处都是股票?”
彭阳下意识地想抓脑袋。他也说不上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开始他过来抛售股票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甚至有尼姑往他方向冲,吓得他够呛。
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晓得他卖的多,就算排队也能买到,还是东西多了就不稀奇了,反正已经没人跟围观动物园似的,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了。
周秋萍在心中一叠声地念佛,不停地告诫自己,就是马上要跌也别怕。你投进去2,000多万,赚了两个多亿,你有啥好不满意的?你已经赚的够多了。
“卖,从今天开始往外抛深发展。”
算了,70块就70块吧,不破百也认了,反正从发行价到现在已经涨了百倍。
彭阳立刻领命:“没问题,我们今天就往外卖深发展。”
这一抛售,他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情。
因为不晓得什么原因,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市面上各种股票都增多,但是流通的深发展很少,一直处于空涨状态。
而它的长期缺货又导致了黑市涨幅比不上其他4只股票,明明是龙头老大,反而倒没那么显眼了。
但彭阳一开始大量抛售股票,深发展的股价立刻往上飙,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搞得周秋萍都懵圈,她怎么感觉这把火好像越烧越旺了。
不是说好的深圳股市只有18亿的资金吗?为什么大家表现的跟有180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