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现在《大众电影》主办的由观众投票产生的“百花奖”一样,本省几家发行量靠前的报纸从录播比赛播放当天起,每天报纸都会印刷投票。观众剪下投票,填写自己心仪的歌手名字,然后寄往省电视台,最终以邮戳时间为准,持续一个月的投票结束后,正式公布十大歌星名单。
这场比赛对大家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了。爱唱歌的想去参加比赛,对此没啥兴趣的则摩拳擦掌,准备帮亲朋好友摇旗呐喊。就连邮局都跟着忙了起来。明明距离5月底的决赛还有一个月,大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前来订报纸,生怕到时候买不到,没办法帮亲友投票。
几乎一夜之间,全省范围内,大家不知道情况,但整个江州都变成了歌声的海洋。
不仅李工他们笑得合不拢嘴。胡经理更是快乐疯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国内第一家生产卡拉OK伴奏带的音像公司呀。
比赛在即,大家都需要视盘,现在指望从境外带入,短时间内根本不现实,只能自己想办法。
胡经理赶紧加大了出货量,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摆放他们的视盘。
于是何谓和卢潇潇就稀里糊涂成了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之一。尤其是卢潇潇,她还在准备校园歌手大赛的决赛,都没登台演出呢,她的歌声便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省。
从本省出发,整个军区管辖的五省一市都动了起来。他们的磁带居然就这样仓促的热销了。
何谓感慨万千:“我还以为起码要等到mv在电视上天天播放,磁带才能卖的好呢。”
其实在4月份推出后,磁带就卖的不差,每天都能卖出上千盘,相当不错的数据了。他们又没怎么做宣传。结果到了5月份,这个数字就迅速以万为单位。似乎突然之间,大家就发现了这对金童玉女,不仅各自的磁带唱的好,男女声对唱的作品居然卖相也很好。
对何谓来说,他最初走红的感受不是走在大街上,突然间有人拦住他让他签名。因为在MV上电视台播放之前,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身价倍增。
有人请他唱歌了。
歌舞厅开价200块邀请他去夜场演出。没错,是唱一场两首歌就200块。如果他是职业夜场歌手,他一晚上跑三四场都没问题,那就是600~800块。一个月下来,老天爷,他能成双万元户了。
何谓头晕目眩,感觉眼前金光一片。当然不是因为他能挣这么多钱,事实上作为文工团的现役战士,这些钱都是团里拿,最多给他每个月发50块钱奖金。
他真正激动的是他唱歌值钱了,起码在掏钱的人看来他是值钱的。他可听吴康说了,在深圳夜场里,唱出名堂来的歌手才能拿到这个数字。吴康刚过去的时候,唱一场才30块,还得朋友帮忙介绍才能接到场子。
何谓神秘兮兮地朝自己的朋友眨眼睛:“你们说,我算不算红了呀?”
卢潇潇和胡其平同步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出息。”
胡其平教育他:“你这才算啥呀,起码磁带卖到100万盒以上,走出去所有人都找你签名,你才好意思说个红字。”
卢潇潇也说他:“就是,像情歌南霸天吴涤清一样,才跟红有关系吧?你这才哪到哪?”
吴康则一本正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何谓沮丧:“你们就不能说两句好的吗?夸夸我也行啊。”
三人同步摇头:“不夸,你已经上天了,再夸就飞到外太空去了。”
音响师准备好了,朝他们的方向喊。胡其平赶紧招呼所有人:“各就各位呀,打起精神来,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明天就正式比赛了,大家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来。到时候你们比赛的一部分画面,会拍到音乐录影带里面,放电视播放的。”
参赛选手立刻惊呼,还有人激动地鼓起掌来。
这个月,全省卡拉OK大赛的消息传来,校园歌手们听说决赛要在电视上播放都各种羡慕。想想看啊,能上电视呢,这该是多荣耀的事,绝对可以拿出来吹一辈子了。
他们也想上电视,并且积极向主办方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然而电视台卡的很死。校园歌手大赛,广播电台是主办方之一,跟电视台不搭嘎,人家泾渭分明,不打算扯上关系。
理由都是现成的,电视台的节目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你们马上都要决赛了,突然间想上电视,这边安排不过来的。
胡其平找自己的朋友托关系忙活了好些天,一直没有结果,只能放下。他汇报到周秋萍面前时,后者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曲线救国。
不就是想上电视吗?那拍MV好了。这次从全市各大高校挑选出来的36位歌手,到时候不仅优胜者获得录歌的机会,所有人还能参加大合唱《明天会更好》,到时候会拍MV,送去电视台播放。
这样一来,大家不都能上电视了吗?
胡其平一听,就觉得这主意特别好。
于是对着这帮大学生时,他还再接再厉:“你们要好好表现,后面优胜者出歌拍音乐录影带,需要演员的,我们优先从你们当中挑选。”
大家只通过各种途径看过港台还有外国的MV,对这种形式好奇极了。听到自己有机会上电视表演,大姑娘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兴奋。
胡其平赶紧强调:“好好好,都赶紧准备起来,从头走一遍。一会儿我们唱片公司的领导会过来,大家好好表现啊。之前就讲过了,我们要挑歌手翻唱磁带呢,你们如果想在这条道路上发展,就好好把握机会。说实在的我都羡慕你们,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没这种好事。”
众人哄笑。
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那导演你现在也可以录歌呀。”
胡其平颇为搞笑地摸着自己的脸:“老了沧桑了,来不及了,这盒磁带叫青春,我这已经不青春了。”
大学生们笑得更加厉害。
笑闹过后,他们赶紧按照顺序做准备。上台的顺序是之前抽签决定的,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无所谓前后了。
吴康看了两首歌表演,感觉大学生果然青春逼人。即便他们的曲子普遍比较简单,基本没啥编曲的概念,但他们人往台上一站,嘴巴一张,感觉那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大厅外面有人张望。他赶紧走过去,跟人解释:“抱歉,上午这边彩排节目,还不到开放的时候。您竟然已经来了,可以进来坐会儿,10块钱一张门票,饮料和小吃可以自取。但是,卡拉OK暂时无法开放,还请你见谅。”
那人连连摆手,眼睛盯着他看:“你就是那个回首再望……”
吴康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MV。他拍完之后一直没看到电视上播放,还以为要往后压呢。看来现在已经放了,不过他忙的没顾上关注。
他赶紧解释:“哦,你想找何谓吗?他也在。不过他现在正工作,他是校园原创歌手大赛的评委,他们正在彩排。您过去的话,可以等会儿。”
这时代的歌手就是歌手,即便被称为歌星了也没有什么歌星的概念。出门骑着自行车,直接去菜场买菜的,比比皆是。谁也不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不一样的人了。
这不过是份工作而已。
没想到这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却摇摇头,眼睛盯着吴康:“我就是来找你的。”
吴康满脸茫然:“你想订卡拉OK包房?”
“不是。”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是省电视台的导演,我们有个电视剧,其中有个角色感觉你很合适。怎么样?小伙子,过来演戏吧。”
吴康下意识地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我要工作呢。”
如果是三个月前,有人过来找他拍电视,他肯定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不仅能赚钱,他的亲戚朋友家人都能在那个小方框里看到自己,多有面子呀。
可现在他没啥感觉。电视,他已经上过了,拍MV的时候上的电视呀。赚钱,他当这个卡拉OK房的经理,每个月光固定薪水就有400块,还不包括奖金。
而且他喜欢音乐,在卡拉OK房里听形形色色的人唱歌,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能给他带来很多创作灵感,他热爱这种氛围。
他找不到理由放弃工作去拍戏。电视剧总有结束的时候,拍完了怎么办?他再去哪儿找工作?
那些电视电影明星可跟他不一样,人家都是有正式单位的。要么是剧团,要么是电影制片厂,总归都是铁饭碗,不愁没饭吃。
中年男人急了:“你可以请假呀,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就几集戏,几天功夫就能拍完。小伙子,你长得这么精神,不拍电视可惜了。”
周秋萍刚好过来看彩排,瞧见这边的动静,不由得好奇:“怎么了这是?”
吴康赶紧解释:“找我拍电视呢,我拒绝了。”
他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他已经去南方闯荡过了,见识过了,他不留恋。
周秋萍倒是挺好奇的:“什么电视呀?”
重生以来,她还是头回看到有人拍电视剧呢,蛮新鲜的。
“是《江畔人家》,正在播放的那个。”
导演的声音一落,周秋萍和吴康都瞪大了眼睛:“是《江畔人家》?”
不怪他俩激动。
《大地恩情》知道不?在大陆播放的时候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江畔人家》可以算得上是江州乃至全省的《大地恩情》。当然,不是说两部电视剧讲述的内容相似,而是指他们的影响力。
这部由省电视台自行创作拍摄的电视剧从去年开播,到现在还没放完。20分钟一集,边写边拍边播放,属于室内情景剧,相当受欢迎。可以说,每到《江畔人家》播放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放下手上的事,赶紧跑到电视机前看江州四合院里的市井生活。
周高氏就是《江畔人家》的铁杆粉丝,几乎一集不落,从看到开始就追到现在。
周秋萍也觉得这剧拍的好,有点儿《我爱我家》的意思。虽然没啥大事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特别有意思。
现在人家导演找上门,想请吴康去拍电视剧,实在是个好机会。
周秋萍毫不犹豫:“那你就去拍嘛,既然只要几天功夫,那就协调一下。对了,导演,你让他演什么角色呀?”
导演一听这位貌似吴康领导的女同志似乎不反对他拍戏,立刻热情起来:“演一位出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和苏家小妹相亲的。这位小伙子长得很洋气,站出来就有那个味道。我是因为在电视台看了录影带,我们都觉得他特别合适,我才特地找过来的。”
其实《江畔人家》现在已经火了,起码在江州范围内很有知名度。他们剧组去剧院戏校挑选演员,被选中的人几乎都兴高采烈,很少有人拒绝。
况且这个角色的戏份还不少呢,贯穿整整两集。
然而吴康却不太感冒,还在犹豫:“卡拉OK房正忙着呢,我这一走,就少个人手。”
导演都急了:“唉,我跟你讲,你去拍戏,20块钱一集,两集就是40块,多划算。拍完现场就给你发钱。”
这钱可不少了。现在40块钱够个年轻人过一个月。而且因为是边写边拍边播的模式,电视剧拍的挺快的,两集最多花三四天功夫。有时顺畅起来,甚至一天就能拍完。毕竟是室内情景剧,取景方面十分方便。
周秋萍笑着在边上撺掇:“去吧去吧,挺好的机会。到时候让你家里人也看看你在电视上露脸了,多有面子呀。”
吴康看她像是真的不反对的模样,也被说的犹豫了:“可这边的工作。”
“没事没事,大家伙儿辛苦点,给你看两天。你记得回来给大家带好吃的啊。”
导演笑了起来,替他大包大揽地答应了:“没问题,到时候斩两只鸭子回来,大家一块儿吃。”
因为这部戏的主角就是卖鸭子的。
周秋萍趁机跟人打听:“导演,那到时候我们小吴跟小妹在哪儿相亲啊?好歹也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选的地方总不能太塌台。”
导演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在咖啡厅,选的是咖啡厅。”
“那你们打算自己搭场景吗?不用这么麻烦吧。这个,吴康是我们的优秀员工。他能够被选上拍电视剧,对我们单位来说是很荣耀的事。只要你有需要,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出人出地方,都没话说。如果你们想安排他们过来唱KTV,地方我们一定提供。就是约会吃饭,我们也有西式的自助餐厅可以拿出来,给你们拍摄用的。”
导演被她的热情给惊到了。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电视广告还处于初步发展状态,国内的影视从业者压根就没植入广告的概念。导演当然也无从想到眼前这位女经理如此积极是为了在电视剧中植入软广告。
他只觉得周经理果然大方,难怪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做到领导了。
当领导的人,可不就得大气?
大气的周经理伸手指着卡拉OK房大厅里的年轻人们:“你看,这儿有很多大学生。要是你们拍摄需要群众演员,也有现成的人了。如果你们经费紧张的话,我们请他们吃饭唱歌,当做酬劳。”
导演立刻心动了。
虽然《江畔人家》拍摄方式比较独特,演员不变,几个导演轮流拍。拍好10集之后就赶紧拿去做后期制作,然后掐着时间上电视播放。但这几位导演都把电视剧当成自己的宝贝,竭尽所能想把剧拍到最好。
拍剧需要什么呀?一要人才,二要钱财。前者固然重要,后者也绝对不可或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艺术工作者为了拉投资简直绞尽脑汁,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现在,有人主动提供拍摄场所地,不要一分钱不说,连群众演员都帮忙解决了,多好的事啊。
要知道,现在电视剧群众演员拍一集也拿5块钱酬劳外加□□票。加在一起,同样是笔不小的开支呢。
导演上下看看,下定了决心:“好,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同志你对我们电视剧的大力支持。”
说着他把吴康拉到边上,直接拿出剧本,开始跟人说戏。
里面的彩排还在进行,何谓跑过来拿水果吃,看到外面的动静,睁着圆圆的眼睛问周秋萍:“这谁呀?说什么呢?”
等到周秋萍简单解释完事情始末后,何为的眼睛瞪得足有平常两倍大,半晌才冒出一句:“该不会到时候我还没红,我哥们先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