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强被忤逆了,老大不痛快:“死丫头,赔钱货!”
青青太小了,她甚至不知道赔钱货是什么意思。但是爸爸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吓到了她。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要回家,她要吃外婆烧肉肉,她肚肚好饿。
周秋萍冲进堂屋,瞧见屋里的情形又痛又恨:“冯二强,我女儿呢?星星呢?”
冯二强喝得醉醺醺的,这会儿瞧见周秋萍的脸,本能犯怵,勉强挤出笑:“秋萍,你听我说……”
“说你麻痹的说!”
“砰”的一声响,周秋萍抓起酒瓶子,重重地砸在冯二强的脑袋上,目眦欲裂,“我女儿呢?你说还是不说?”
冯二强先被砸懵了,被抵押在自己脖子上的尖锐玻璃吓坏了,说话都哆嗦:“秋……秋萍,你你……”
秀禾嫂嫂停好了自行车也跑过来,见状唬了一跳,赶紧开口相劝:“秋萍,你别激动,你先放下来……”
周秋萍跟没听见一样,恨不得直接将冯二强的脖子刺个对穿:“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我,我……我不知道。”
“那你去死吧!”
周秋萍眼前一黑,手毫不犹豫的往下戳。
“奶奶带她去上会场了。”冯家大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十分不高兴,“奶奶不带我去!”
他是冯家的宝贝疙瘩蛋,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他的。
周秋萍丢下手上砸了一半的酒瓶,一脚踹翻凳子,然后跺上摔倒在地的冯二强的脸。
“你去死吧!”
她一脚将人踢了个滚,抱起大女儿塞给秀禾嫂嫂:“嫂嫂,我给你磕头,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带这个孩子走!”
秀禾嫂嫂虽然满脸懵逼,但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
冯老太会带自己的小孙女儿上会场?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嘴里的丧门星赔钱货。
再说8月底虽然已经算进了秋天,可齐河镇还是挺热的。尤其大白天,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街上又全是人,挤得人发昏。带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去街上,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秀禾嫂嫂赶紧点头:“你骑我的车去,孩子我给你看好了。”
可惜周秋萍根本骑不上车。她就是个没用的人,两辈子都犯同样的错误。碰上是只会腿软脚软,脑袋一片空白。
可她即便是爬,她也要爬去救她的女儿。
第45章 你们这些畜生
好在秀禾嫂嫂的婆婆听到动静跑过来了, 见状赶紧接过已经吓懵了的青青:“秀禾,你骑车带秋萍去。”
周秋萍是信任这位老太太的。上辈子她在生儿子之前,曾经掉过一个男胎。
冯老太嫌她是丧门星, 冯二强也说她是存心绝他的后。母子俩都对她不理不睬。
她躺在床上血哗哗往下淌, 是秀禾嫂嫂的婆婆感觉不对劲,骂了一顿冯二强, 愣是把她送去了卫生院。否则周秋萍也等不到被冯二强打死的那一天, 早已死了。
农村女人太苦了。所以农村针对女人的规矩恫吓就无比沉重,给每个人都带上压弯腰的枷锁。否则一旦她们生而为人的人性觉醒,大家就会用逃离的方式进行反抗。
上辈子她觉醒得太迟,自己跟女儿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辈子,她不仅要救回女儿,她还要杀了这群乌龟王八蛋, 给女儿报仇。
秀禾嫂嫂下了死力气, 拼命往前蹬。
车子骑到马路口的时候, 没办法再往前进。
周秋萍跳下车,连道谢都顾不上, 眼睛四下张望。孩子, 她的孩子呢?
会场上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谁能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哪里?
迎面走来了秀禾嫂嫂的小姑子,后者趁着上会场的机会回娘家。瞧见嫂嫂, 她笑着打招呼:“嫂嫂,你和秋萍嫂嫂一块上会场啊。你别买油豆腐啊, 我买了不少。”
“春花你有没有看到秋萍她婆婆呀?”
“啊?哦!好像在前面, 卖钉耙锄头的那边。四妈妈跟荷叶嫂嫂都在, 不晓得是哪头的亲戚, 我看他们在讲话就没打招呼……哎,秋萍嫂嫂……”
周秋萍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她一路往前冲,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也不晓得挨了多少人的推搡。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卖农具的摊位,焦急地寻找。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对婆媳,手上还抱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穿着小鸭子衣服?”
卖钉耙锄头的人茫然地抬起头:“哦,不是在那边吗?”
周秋萍转头,目光撞见冯老太和冯大嫂正并排而来。冯老太一边走还一边数手上的钞票。
“我女儿?你们把我女儿卖到哪儿去了?”
冯老太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没规没矩的小儿媳妇居然会真发疯跑到自己面前来了。
她立刻板下脸:“你有没有规矩呀?没家教的东西,你阿妈没教过你怎么在婆婆面前说话……”
“我女儿呢?”
周秋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抵到路边的电线杆上,“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弄到哪儿去了?”
冯老太雷霆暴怒:“你……”
“砰!”
周围人吓了一跳,冯大嫂更是心慌声颤:“秋萍,你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妈?”
周秋萍充耳不闻,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将冯老太的脑袋磕在电线杆上:“你个该死的老虔婆!你说不说?我女儿呢?”
冯老太只觉一阵剧痛,痛得她差点当场晕过去:“我……你…… 我给那赔钱货找了好人家……”
后面响起个声音:“唉,你们尿布给几张噻,撒了我一手尿。”
周秋萍扭过头,瞧见位陌生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圆圆的脑袋,哭的通红的小脸,黄色小鸭子的衣服,可不正是她的女儿。
“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状若疯癫,手上还粘着冯老太头上流下来的血,看的中年妇女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就将小孩塞给了冯大嫂:“你们家怎么回事?你是成心来砸台子的啊!”
冯大嫂刚才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孩子被塞到她手里,她感觉自己像捧着个炸.弹似的,本能地手一挥,将孩子抛了出去。
“星星——”
周秋萍凄厉地惨叫,疯狂地追上去,想要接住自己的女儿。
然而她被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被高高抛起的女儿,像一颗还没成熟的果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向大地。
“星星——”
她的重生就是错误。她这辈子就不该贪心,她没资格过好日子。女人不配在这世上好好活着,这世界没给女人活路!她只应该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杀光了这些畜生,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高高落下的孩子,在砸向大地的瞬间,掉在了一双手上。
星星是个胖妞妞,每天鸡蛋奶粉不断,还要吃剁碎了的梅条肉。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肉,跟藕节似的。小肚子也圆滚滚。
接住她的人一时间承受不了这重量,顺势跪倒在地上,将她抱入怀中。
周秋萍摔得太重了,根本站不起来。她一路爬到人面前,勉强支撑起身体看她的女儿:“星星,我的星星。”
救了孩子的人双手往前伸,努力让母亲看清楚孩子的模样。小丫头哇哇大哭,可见生命力顽强。
不顽强,在这可怕的世界,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冯老太缓过劲,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伸手揪周秋萍的头发:“你个娼.妇,你个不下蛋的鸡,你敢打老娘?你不得了了,我要我儿休了你!”
周秋萍反手拽住人,左右开弓,噼噼啪啪连打了七八个耳光:“你个老虔婆,你个老不死的人渣,你怎么不下地狱啊?你早就该死了!”
这场混乱吓得周围人大叫,联防队员吹着口哨跑过来,大声嚷嚷:“干啥,干啥,闹什么?”
冯老太常年被人捧着,一天重活都没做过,一把年纪活的跟地主家的小姐似的,力气根本比不上一三轮车货能拖七八百斤上上下下猪油渣菜籽饼的周秋萍,叫后者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慌忙求救:“抓她!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她连婆婆都敢打,她要杀我,她要反了!”
周秋萍也不甘示弱:“同志,你们抓了她,她贩卖人口,她要蹲大牢。”
先前那位中年妇女原本还要凑过来劝个架什么的,闻声惊慌失措,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是他们家说要把孩子送人的,我不过帮忙做个中人而已,我可没拐卖小孩。”
周秋萍扯着冯老太,摸出了她兜里的一沓子钞票:“这就是证据,她把我女儿卖了,这就是赃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镇上的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乡亲,联防队的人被吵得头疼,干脆将人全都带去派出所。
“好啦好啦,别吵了,一个都不许走,都去派出所调查清楚。”
周秋萍还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先前救了星星的女人伸手搀了她一把。
周秋萍这会儿才认出来她是先前送自己过来的小轿车后排坐着的人。
倒不是她认出了对方的脸,而是整个齐河镇,除了这位明显是从大城市来的女人,谁也不可能穿西装西裤。
30岁上下的女人模样干练,典型的老港剧里的职业女性打扮,清爽而利落。
对方陪着她一块儿去了派出所,又因为周秋萍摔伤了胳膊,抱不动孩子,她又帮忙照应哭得直打嗝的星星。
周秋萍知道自己应该跟人好好道谢。只可惜她分.身乏术,她还要应对在派出所的恶心事。
真恶心啊。
整个镇派出所围绕的警察在交流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大白天照样喝得醉醺醺,一张嘴就是酒嗝,喷鼻而来的臭味让人闻了就想吐。
这人身上连警服都穿的歪歪扭扭,活像抗日老电影里的伪军,却趾高气扬地替人定生死。
“嗐呀!一点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飞狗跳上大街上拉拉扯扯,不嫌丢脸啊。两个娘们儿不晓得要脸啊。”
“她这是贩卖人口,她贩卖人口!”
“哎呦,嫌人家看你们热闹不够大啊。多大点鸟事,不就是抱养吗?上纲上线的,你是不是还要搞批.斗啊?”
周秋萍看着这张油腻腻圆滚滚的脸,胃里止不住翻涌。她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根本没吃任何东西,胃里早该空空如也,可她还是想吐。
恶心的想吐。
她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杯水泼向身穿警服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