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香炉里的炭火多,水滴进去,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就化成气体飞升,炭火丝毫未受影响,反倒有火上浇油之势。
乌鸦的这些举动,都被叶宸那好奇的黑豆眼儿收进眼底。
那小家伙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它的样子,用手指蘸着水,往香炉里甩。
炭火的“咝咝”声,让叶宸兴致盎然。
他“咝”了一会儿,觉得太不过瘾,索性端起那半杯水,“噗”一下浇了进去。
炭火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痛嘶,彻底凉凉了。
乌鸦笑眯眯地瞅着叶宸。
这小家伙,也太给力了吧。
南帝的状况也还不错,他中了微毒,只是睡得很沉,不会有大碍。
藏在叶宸的帽子里,乌鸦故伎重演,让叶宸带着它,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寝殿。
此时,天已昏黑了。
乌鸦已经能够借助昏暗的光线隐身,因此悄悄离开了叶宸,找到一棵高大繁密的树枝,藏在上面歇息。
它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翅膀受伤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
更疼的,是它的心。
那是被南帝一剑刺伤的。
大概因为害怕伤及婉婉,南帝的剑明显迟缓了一下,不然,这半边翅膀,估计都保不住了。
“鸟——鸟!”
院中传来叶宸悲伤的呼唤。
自己的后脑勺没有再等来叩击,叶宸探手去往帽子里摸那只黑鸟,结果发现空荡荡的,黑鸟没有了踪迹。
他向空中呼唤,四周又毫无回应,他失望地痛哭着,被嬷
嬷哄着带回去了。
乌鸦好心疼,望着叶宸远去的小小背影,满眼怜爱。
月光迷离,夜风低吟,在通往御花园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纤弱身影。
婉婉?!
凭直觉,乌鸦认定她这是要跟萨满的人接头了。
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看其身手,必定功夫过人。
二人在一棵树下会面。
“蓝左使!萨满法师有何指令?”
婉婉向那人发问。
“姚王妃到这里刺杀南帝,可有进展?”
“姚王妃”三字进入乌鸦耳膜,乌鸦猛地一震,瞬间明白了:
那次舍命救南帝的婉婉已经死了,现在的婉婉,其实已经被姚玉儿附体,确切地说,她已经是姚玉儿了!
萨满确实法力高强,竟然有这样转移魂魄的能耐!
“只是取得了南帝的信任,暂时没有进展。“婉婉说,“不过——我会尽快解决掉他的。”
“你的夫君袁成筹狼主,让本使给你带个话:
“既然来到这里,就多做些大事。刺杀南帝之前,先除掉他的肱股大臣、边塞悍将,动摇他的江山。到时候,袁狼主趁机挥师南下,天晟大好疆域,由你们二位执掌。”
蓝左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姚玉儿:
“这份名单是袁狼主开列的,他让你设法除掉名单上的人。”
姚玉儿将名单揣进怀里,心里暗叹道:
“姜还是老的辣。此计甚是高明狠毒,事半功倍。只是——这封信来得晚了点儿,恐怕南帝今夜就要做鬼去了。
”
婉婉——姚玉儿的化身,悄悄地回到念园。
毒药材,还在南帝的寝殿里燃烧着呢。
她也不是不配合袁成筹,实在是这个时候,她无法再进南帝寝殿了。
侍卫在门口看着呢,若明日南帝死了,岂不是怀疑到她身上?
此时,乌鸦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它歇息的树枝上,俯瞰下方的皇宫,幽幽地叹了口气。
阑干西斜,东方现出鱼肚白,又一个黎明到来了。
南帝睁开眼睛,往寝殿里瞅了瞅,陷入了沉思。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宛儿的手臂受伤了,被人刺出了一道血痕。
他握着宛儿的手臂,疼得心都要碎了:
“是谁?!你告诉朕,是谁伤了你?!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宛儿看他一眼,语气不悦:
“伤我的,不正是陛下您吗?”
“朕?朕何曾伤你?朕如何舍得伤你?宛儿?”
南帝突然不见了宛儿,慌得四下找寻,东张西望,
“宛儿!你去哪儿了?你别离开我!”
就见一只乌鸦从他眼前飞过,翅膀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格外刺眼。
然后,他惊醒了。
回想梦境,他呆呆地出了会儿神。
穿衣服时,南帝看到自己手腕上一个红色的圆点。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血点。
那是昨日乌鸦被他刺伤,往外迸溅的血珠儿。
为了保护婉婉不受伤害,他不假思索地拔剑相助。
可当他的剑靠近乌鸦时,他其实是有些迟疑、从而减缓了力度的。
从内心深处,他不想伤那只乌鸦。
有了昨夜的梦,他从今以后更不会伤害乌鸦。
不管那梦是真是假,哪怕那只是他自己的日有所思,从而做的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走到桌案前,开着盖子的香炉,撞进了南帝的眼眸。
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未燃尽的香料和炭,都浸泡在茶水里。
“谁到过朕的寝宫?!”
“陛下!昨天晚上,叶宸小殿下到这里来过。”
南帝看看那香炉的状态,确实符合叶宸来过的特征,他扯扯嘴角。
三个孩子中,现在就数他最淘气了。
今日百官休沐,不用上朝。
南帝前往御书房,准备把未批完的折子处理一下。
在走过一个院子的时候,叶祺和叶宸嬉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天佑跟嘉羿的功课紧,被师傅看得严格,很少有时间玩耍的。
这俩人年龄小,太后和贵太妃都宠得不得了,疯玩的时间就多了去了。
南帝心头泛起了慈父的光辉。
他情不自禁拐进了院子,看他们玩耍。
远远的,就看见俩孩子匍匐在地上,头勾在一起,每人拿一根草茎,不知正凌虐着什么虫子。
不时传出俩人欢乐的笑声。
南帝的脚步突然一顿,再放下来时,就变得非常轻了。
因为他看到,距离俩孩子不远、一个低矮的树枝上,卧着那只受伤的乌鸦。
它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俩孩子玩耍,那样子极其安静祥和。
乌鸦翅膀上的那道伤口
,还是血淋淋的样子,一定还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