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苏醒的事很快传开了。
先是隽王、风悉飞跑过来叙话,然后是穆寒的同僚、部下,成群结队地来看望他。
隽王府来客络绎不绝,王府上空浮动着欢欣喜悦的气氛。
当穆寒能不依靠别人独立行走时,昔鱼就天天陪着他散步。
穆寒跟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昏迷阶段有时候能听到她的声音,讲他曾经的荣耀,也将他做过的蠢事。
昔鱼很爱听他讲,她发现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穆将军,其实很健谈,也很有智慧,将她带到了一个从未踏足的新奇领域。
看到他们每日成双成对出现的身影,隽王对音宛感叹道:
“难道本王的两个属下,都要成为本王的妹夫不成?”
音宛笑道:
“未尝不可呀。”
穆寒身体恢复后,兼任吏部尚书的方德直,就提请天晟帝给他授职。
天晟帝念他忠勇护主,加封其为昭武将军,复了他的原职,依旧统领京城禁军。
这日散衙,隽王带风悉出去了,让穆寒自己先回府。
以往回府是职责所在,现在心里总燃着一团火,期望早点见到那个善良美丽的姑娘。
因为勤德阁离隽王府不远,街上总车水马龙的,走路反而更方便快捷些,所以穆寒没有乘马车,步行回王府。
他走在玄武街,脚步匆匆。
忽听前面一声响亮的马嘶,随即看到众多行人车马快速向两边躲避,还有人惊呼:
“马惊了!快跑!”
潮水般的人群飞快分散躲避。
前面一辆华丽马车,因为太大移动不便,加上行人在两旁穿梭跑着妨碍,车夫一脸焦灼也赶不了车,只得让车里一位中年妇人赶紧下车躲避。
那位妇人也是吓蒙了,下车后也不看方向,竟然穿越大街企图往另一边跑。
而惊马此时已冲到跟前,妇人两腿一软,瘫到地上。那马身姿雄壮,坚实的双蹄从半空踏下,正对着那妇人的头。
“呀——”
旁边目击着异口同声惊呼,有人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穆寒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掌一运,便裹挟万钧之力,击向马头。
那马瞬间被巨大的神力推开,偏离了方向,马蹄踏到旁边的空地上,离妇人的头仅有半尺距离。
此时穆寒已拽死马缰,将惊马制服。
那被救的妇人被搀扶起来,上前握住穆寒的手,感激的话说不完,一定要问穆寒的名姓。
穆寒一笑,敷衍两句,并不多说,就告辞离开了。
但街上有认识穆寒的,就将他的身份告诉妇人:
“这位——是昭武将军,当今禁军统领,隽王爷的侍卫长,武功状元——穆寒穆大人!”
“原来是他?竟然还如此英武骁勇,仪表堂堂!”
从妇人的话里,可知她对穆寒这个人,还是听闻过的。
且说穆寒刚走到王府门口,就有人禀报他,说隽王和风悉都在青园公主府,让他速速赶过去。
原来,邹简邹将军,在音宛的精心治疗下,恢复记忆了。
邹将军老泪纵横,告诉他们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忠勇侯带兵与天景作战,战争的惨烈可想而知,而陷他们于困境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后方。
军粮供应严重不足,军械补给跟不上,好容易要到的兵器,却都是偷工减料材质低劣,一击就断,根本无法杀敌。
忠勇侯派去催粮催饷的人一拨又一拨,可换来的都是“军费紧张,正在催缴,”让忠勇侯先对付着。
上阵打仗,将士饥肠辘辘,兵甲破烂不堪,怎么对付着?!
邹简给忠勇侯出主意,夜袭天景粮仓、军械库,夺敌方的口粮和军械勉强维计。
不过,邹简是个有心人。
他在军中几十年,看出后勤供给有问题,就一笔一笔记下军队得到的所有供给,以待日后向皇帝奏报,查清蠹虫。
虽则艰苦,可忠勇侯的军队经过十几年严训,出生入死,骁勇善战,因此依旧连连告捷。
战争进入最后的关键一役。
忠勇侯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两路兵马切断敌军外援,另外两路兵马呈掎角之势,配合忠勇侯的兵马,将天景主力围歼。
然而开战后,之前那四路兵马都被当时的督师程宰突然调走,致使忠勇侯孤军无援,被敌军重兵围困。
将士血流成河,忠勇侯也身中数箭,伤势严重。
见大势已去,忠勇侯撕下一片里衣,蘸着身上的血,写下一封血书,向皇帝陈述详情,命邹简带着杀出重围,上奏朝廷,为自己及数万冤死的将士讨还公道。
哪知邹简不甘心,让忠勇侯一定撑住,自己拼死杀出后,跑去找督师程宰,求他快发救兵。
程宰满口答应,让他交出这些年所记账簿,就立即发兵。
邹简知身边有程宰的眼线,瞒不住他,答应发兵后就交。
可此时阵地已传来消息:忠勇侯及数万将士已全部捐躯沙场。
程宰软硬兼施,逼邹简交出那本账簿,遭到拒绝。
搜遍他全身,又用各种酷刑折磨他,但邹简是个硬骨头,牙关一咬,一个字也不吐。
程宰就叫人给他灌了毒药,曝尸荒野。
他觉得如果邹简死了,那本账簿也会石沉大海。
哪知道邹简命大,被一个路过的神医遇到,给他灌了解药,竟然又活转开来。
只是他的神智已受损害,疯傻了。
青园哭得泣不成声,熙源眼睛红肿着,拳头攥得咯吱吱响。
“那本账簿和血书,将军可知下落?”隽王问。
“这些年,微臣随身带着,寸步不离。”
邹简走到装他旧衣服的木箱前,打开盖,将他那双已经穿开了口、像梭子鱼的厚底靴子取了出来。
风悉随即有所悟,取出靴筒中短刀,递给他。
邹简很小心地,将靴底割破。
一本账簿,一封血书,拿在了隽王手上。
他看了会儿,沉声道:
“多谢邹将军冒死留下这些凭证。有这个,足以将程宰这个赃官治罪。只是——他背后的罪魁祸首,怕还是揪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