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家众兄弟都静默不动,谁也不肯离开。
符老太着急地再次催促,到最后甚至是诟骂着,打着,那几个兄弟们也不愿逃走。
符清红着眼睛,沙哑着嗓子说:
“娘,事已至此,我们兄弟几个都不愿再苟活一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符家洗雪冤屈。我想过了......”
符清吸了吸鼻子,接着说:
“我是长子,应该承担起家里的重担。明日,我去找官府,代替父亲做人质,将父亲换回来。要死,让我死吧!”
“不行!”
姚老太断然否决,
“你爹绝不会答应的!再说,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有妻儿需要照顾,怎么能让你去替死呢?!”
符清的妻儿早哭得声阻气噎了。
“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符家最小的儿子有点不自信,迟疑着说,
“我听说皇帝在朝堂外设有登闻鼓,有冤抑或急案者可以击鼓鸣屈伸冤,不知道能否一试.....”
“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
老二接茬道,“不过,我愿去击登闻鼓,为我符家喊冤。”
“唉——”
符老太长叹一声,又落下两行悲泪。
“娘!哥!我回来了!”
一句语气兴奋的话语,惊得全屋人全都哆嗦了一下。
九妹竟然回家来了!
符老太赶紧让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问他:
“你四哥呢?可千万别让他露面!官军正到处捉拿他呢!”
“娘,九妹不傻,九妹可聪明了!”
九妹使劲儿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煞有介事,还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依旧不老小,
“我把四哥藏起来了!他们谁都找不到!”
“藏哪儿了?”
满屋人都异口同声紧张地问。
“藏在......那个庙里。庙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粥饭。”九妹神秘兮兮地回答。
“哪个庙里?”
符清问了一句。
但符老太心里一动,紧跟着又问道:
“九妹,是不是你来咱们家之前,在那里呆着的那个庙?”
九妹使劲儿点头,连连“嗯嗯”着答应,忽然还补充了一句:“那庙叫......云亭寺”。
符老太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
她和符员外经常到云亭寺进香,对寺庙非常熟悉。
云亭寺很大,殿宇森森,恢弘重叠,有很多僻静无人的空堂,九妹那时就躲在里面偷吃供品。
“娘,我是不是够聪明?”
符老太慈爱地拍拍九妹的手,说:“聪明,聪明。”
九妹确实也不是太傻,知道将她四哥藏起来,还选中了一个不会饿肚子的地方。
今天,如果不是九妹傻里傻气的行为,她的老四符继,这会儿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
官军搜捕符继,绝想不到去云亭寺这种地方,符继暂时还是安全的。
今夜,月暗星昏,天地间迷蒙一片。
符老太和符家老五的身影,出现在云亭寺的一间佛堂里,见到了藏身其中的老四符继。
老五细细问起他蒙冤入狱的过程,符老太则跪在佛像面前,不住地叩头,在心里默默求告。
“什么人在佛堂里面?”
一个洪亮肃然的声音忽然传来,佛堂里的人都被吓得一惊。
云亭寺住持已经踏步进来。
符老太赶紧迎上去,悲切地说道:
“长老借一步说话,老妇有下情告知。”
“阿弥陀佛,原来是符施主,请到前面殿堂里说话。”
原来这住持虽是出家人,符家受冤一事却也听过些枝末,对符家颇为悲悯。
听符老太诉说了符家的遭遇,住持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虽不问世事,可佛家子弟,也见不惯施主家冤屈不平。令郎尽管藏身此地,这是佛祖菩萨借老衲之手,庇佑令郎。”
“多谢长老慈悲......”
符老太哽咽着说。
上次符员外夫妇到云亭寺来的时候,夫妻俩还满面红光,富态安详。
短短十来日不见,符老太就憔悴衰老成这副模样了。
长老长叹一声,道:
“权臣瞒上欺下,行恶一方。可怜我佛门信徒,无辜遭受荼毒。可悲,可怜。”
他摇了摇头,忽然吐出一句:
“上次你们来,跟太后说话时,还没有遭遇这等变故。想是太后近期也不会再到这儿来了,不然......”
符老太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上次在这里跟他们攀谈的,竟然是宫里的太后娘娘。
她心存侥幸,问主持道:
“不知长老可有办法,见到太后?”
长老摇摇头:
“平时进香拜佛,宫里是有皇家寺院的。太后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上次,也是为着她走失的皇孙,逢庙必进,虔诚求告才过来的。不过......”
长老思忖片刻,脸上神情端肃:
“太后慈悲宽厚,若能求上她老人家,符家的事或许还能有转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有主意了!”
长老突然一抚掌,
“上次太后说,要为皇孙求一张平安符,老衲刚为这符开过光,准备让徒儿将符送去。不如老衲亲自去送,若能见到太后,就帮你递上一句话。”
此话,如同漫天乌云里透出了一丝亮光。
符老太悲喜交加,慌忙跪下磕头。
长老不受她的礼,让她不要暴露形迹,以免将官军引到这里。
回家一说此事,符家人个个喜出望外。
谁能想到,符老太云亭寺这一趟的际遇,竟能让此事柳暗花明,给死胡同的尽头,开了一条岔路。
符老太整夜都激动得睡不着觉,一方面觉得九妹将符继藏得太是地方,另一方面又揪心着,不知长老能否见到太后。
次日一整天,符老太一家都在忐忑不安中焦急等待着。
没有等来好消息。
又彷徨着等了一天,除了官军又到家里搜索一遍,恶狠狠地逼问、打砸一通,也没有等来好消息。
第三日依旧如此。
希望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烛火,跳动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黯淡,直到——一点点熄灭,变冷,归于沉寂......
第四天三更天,村庄还被浓重的夜色笼罩,符家院落里就响起一阵打斗声。
“娘,不好了!我二哥和五哥在院子里打起来了!谁都拉不开。”
老八慌慌张张地跑到符老太跟前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