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单单是薛广兰没睡。
胡闵晟也没怎么睡。
他还以为经过了这么久的积累和酝酿,彼此的感情就水到渠成了。
而且刚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想把她怎么样,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登徒子,老来了,还能变成了老色鬼不成。
他最终不是也没干什么吗?
这就把老太太给吓着了?
胡闵晟翻来覆去就想这么事儿,本来他们一步一步的,发展的挺好的。
这事儿最大的症结就在于他着急麻慌地跟人表白之后,就自以为是地以为她答应了,完了就情动地想要亲近一点儿。没有给人家留足空间去考虑,没有等她回应他,就直接把人当成自己的人了。
虽然只是牵牵小手,亲了亲发顶,在现在开化的年轻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对于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已经算是很胆大妄为了。可不就跟登徒子一样了。
胡闵晟现在……就算打自己两个耳刮子都不解恨。
可事已至此,他就算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既然薛广兰对他的心思明了了,她就应该知道,往后只有比这更过分的呢。
毕竟,他是动了要娶她的心思了,那就不可能把她娶过来之后,就盖着被子纯聊天什么都不干吧。
老年人怎么了。
老年人既然也有情动,就应该追求晚年性福。
胡闵晟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可耻。
所以,胡闵晟慢慢自己就释然了。
反正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到了,薛广兰她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了今天晚上的事儿,她应该方方面面都能想到了。
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慢慢去想明白就好了。
薛广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稀里糊涂地就梦到于十安他爸了。
于十安他爸死了这么多年,其实很少入她的梦。
以至于她都有些记不得那个男人的样子了。
但是这一次在梦里,他那么鲜活,那么清晰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就跟他们初识的时候简直一个样儿。
但是他在梦里跟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薛广兰都记不清楚了。
只能摸到自己脸上有泪。
好像她是在梦里对着他哭得很伤心来着。
薛广兰清醒过后不禁嘘吁,十年的婚姻里,她受了不少委屈,她没有对着他哭过一回。
他死,她也很冷静,没有掉过一滴泪。
今天竟然在梦里跟他哭起来了。
仿佛是一次真正的诀别。
这个觉悟让薛广兰有些怅然。
她的那个男人很少有甜言蜜语,也很少有柔情蜜意的时候。
他们彼此也没有表白过爱情。
但那却是深入骨髓里的深爱。
三十多年,她以为她这辈子只有他了。
生是他老于家的人,死是他老于家的鬼。
可是现如今她却变了。
遥想与追思当初那个少年郎,薛广兰心还是暖的,虽然这辈子跟着他,她也没享过什么福。
那时候他跟现在的于十安长得有八分相像。
很帅。
但是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就很痞。
于十安他爸跟薛广兰都没什么文化,都是初中文化水平,但是在那个年代对于他们这些乡下人,能识文断字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们俩都是江苏人,都隶属于苏州市,但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县市。
两家隔着有那么百八十里路。
那时候的政策,农村户口的适龄劳力都会被农村合作社征集出来大搞建设,比如修河建厂。
于十安他爸那一年也就刚二十岁出头,就是跟着他们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一起到薛广兰娘家所在的村子里头挖河沿儿的。
这一伙老少爷们儿加起来差不多有小二十人,年纪大的快六十了,年纪小的十八刚成年。
薛广兰家住在村东口上,最挨近他们工地,而这些干活儿的临时扎得棚子,跟薛广兰家里也就一墙之隔。
那时候薛广兰她奶奶还在世,老太太心眼儿好,就觉得这些做苦力的人不容易,经常自己炸了油条,蒸了菜包子,就让薛广兰给他们送点儿去。
一来二往,大家伙儿就跟这家人都熟了。
薛广兰也就刚二十,人长得水灵又漂亮,梳着一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儿,明眸皓齿特别招人喜欢。
正是媒人踏破门槛子的时候。
于十安他爸跟同村的一个青年,有一回爬到树上去掏鸟窝,正好媒婆领着跟着一个男人去她家跟她相亲来着,那男的年纪比她大不少,而且腿还有点儿瘸。
于十安他爸怎么看怎么都委屈了薛广兰这么好的姑娘,就急得抓耳挠腮的。
到了晚上,老少爷们儿都在河沿儿上吹夜风凉快。就于十安他爸一个人带着宿舍里想白天薛广兰相亲的事儿,越想就越气。
就在这时,薛广兰端着一笼新鲜出锅的包子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薛广兰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人是认识了的。
“嗯。”于十安他爸木讷地点头,“他们外边儿河沿儿上凉快呢。”
薛广兰径自把包子放到了他们简易的厨房。
“趁热吃个吧?”
于十安他爸抬头看看薛广兰,发现她眼圈儿发红,显然是哭过了。
“是因为今儿上午去你家的那个男人吗?”于十安他爸问。
薛广兰一懵,“啊?”
“我看到了,有个媒婆带了个人去你们家。”
薛广兰揪着自己麻花辫儿不说话了。
“那个男人不配你!你别同意啊。”
薛广兰眼镜又酸胀酸胀的想哭。
“他是王婆子介绍来得那一堆男人当中条件最好的,我爸说我要是嫁过去,他就能给我弟转一个非弄户口。”
那个年代,在他们乡下人眼里,一个非农业户口贵比千金。
若是谁家孩子农转非了,那就好像代表了前程似锦。
是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薛广兰她爸,拿一个女儿,给孩子换一个城市户口,都觉得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于十安他爸拳头捏的紧紧的,特别气愤,“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
薛广兰低下头只管哭。
她这一哭,于十安他爸就更气,更烦躁了。
“你别哭啊。要不然我把你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