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沪市，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余曦晨觉得潮湿难耐，浑身不舒服，刚进门就去洗了个澡，又把江之鱼给她热的饭吃了，这才抽出时间观察起她的小房间来。
一室一厅的构成。
看起来，和当初沈肆住的小公寓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她看到了那个布置得仿佛一模一样的小飘窗的话。
“江鱼鱼”，想问问她和沈肆，又觉得时机不对。
去年一年，虽然两人联系并不算太频繁。
但她也清楚，「梦幻小窝」找了Davis从商的师兄来投资，江之鱼被Davis亲自安排进去，参与运行。
今年年初，系统刚一上市，就对「智慧+」造成了强烈冲击。
就算「智慧+」进行了彻底性的改革，而「梦幻小窝」仍旧以初始形态和他们形成对峙之姿。
所以，江之鱼作为Davis亲口认证的助手，又参与了后期全部运营，虽然只是一个刚考上的研究生，身份却随着「梦幻小窝」水涨船高。
如今，同行的年轻人私底下都称她一句：江工。
这都得益于Davis的帮助和举荐。
以及江之鱼一天当做两天来用，一边准备考研，一边埋头进枯燥的项目试错运行的努力。
如果她跟Davis成了，余曦晨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倒戈。
江之鱼装作没看到她的欲言又止，帮她找了吹风机出来：
“你先吹吹吧，我还有一篇阶段性总结还没写好，周一要交。”
余曦晨不懂她们这些，但也猜到，估计是周一晨会上要用的。
“那你快点，我在床上等你。”
“好。”
目送余曦晨进了卧室，江之鱼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动作。
华清大学。
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母校。
更是一个巨大的记忆点。
那些好的、坏的、甜蜜的、忧伤的，全都被她留在了那儿。
她不想驻足。
也不敢。
可余曦晨过来，就是为了带她回去。
她还没想好。
一发呆，就到了凌晨。
余曦晨见她迟迟不进来，下床去叫她，却叫她独自一人，窝在小小的飘窗上，目光游离在早已经熄灭的电脑屏幕上，仿佛没有焦点。
一只脚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默默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床上，躺下。
又过了好久好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余曦晨听她去了卫生间洗漱，然后轻轻掀起身旁的被角，躺了下来。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江之鱼还以为吵醒了她，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像哄虎妞那样：
“没事儿，睡吧。”
余曦晨却难过的厉害，再也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唤了一声：
“江鱼鱼。”
房间内昏暗，没有半点儿光亮。
她们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太潮了？我去把抽湿功能调大一些。”
余曦晨又扯了扯她，凑过来，像之前一样依偎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不想随我回去就算了。”
江之鱼揽着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却像做好了某种决定：
“你想多了，只是项目上有点儿忙，不过没事了，我已经跟经理发了邮件说明情况，这几天陪你转转，就跟你回去。”
明明目的达成，余曦晨却高兴不起来：
。“我让你为难了吗？”
“没有”，江之鱼哄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只是……不敢故地重游。”
她仿佛有些自嘲：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我走得决绝，是因为他在那儿，现在犹豫，却是因为他不在那儿。”
“明明是两个人的回忆，我好像没有勇气一个人面对。”
“余余，你说我这算不算——近乡情怯？”
余曦晨抱着她的腰，两人紧紧靠着，故作轻松道：
“嗨，这算什么呀？咱们江工这么厉害，23岁就在行业里出了头，这顶多算是‘荣归故里’。”
“‘近乡情怯’什么的，都哪辈子的事儿了，早就过去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陪着你。”
江之鱼轻轻点了下头：“嗯，好，听你的。”
正值烦人的梅雨季，余曦晨也没有想出去的念头。
江之鱼在Davis那儿把虎妞接过来，让她陪了余曦晨几天，自己去了几趟公司。
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毕，她也算在「梦幻小窝」里功成身退。
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要开拓自己的项目。
六月四号，江之鱼和余曦晨坐下午的飞机，飞往京城。
接机的是宋循。
如今他已经在律所实习一年半，自己买了辆代步车。
不是昂贵的牌子，很平民。
听说他接触的，大都是法律援助的案子。
后期读研的方向，也是民法这块儿。
“很久没回来了吧？余余让我提前预定了锅子，还是咱们之前去的那家，老板娘没换。”
江之鱼有一瞬间的微愣。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华清和京大相邻的那条街上的涮羊肉。
江之鱼笑着点头：“嗯，好久没吃了。”
五月底的天，京城已经热起来。
店里开足了冷气。
故地重游，回忆涌现。
这次隔壁没有人。
包厢里也只有他们三个。
余曦晨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情绪，倒也算宾主尽欢。
饭后，宋循将她们直接送到宿舍楼下。
江之鱼本以为回忆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可下了车，脑海里仅存的，却是她举报了苏荷以后，沈肆站在夜色里的身影。
孤独冷寂。
已经很模糊。
余曦晨拉着她进门。
熟悉的房间。
自从她离开，她的床铺一直空着。
晚上，两人挤在余曦晨的小床上，睡得倒还算踏实。
毕业照是按学院顺序安排。
余曦晨所在的经管学院在前面，江之鱼所在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在后面。
所以，余曦晨去拍照，江之鱼便在一旁的座位上等她。
前两年，她也算是学校里的“名人”，如今回来，很多人认出她，远远朝她望。
那些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探究。
倒是有几个路过的计算机系的学弟，跑过来同她搭讪：
“你是研发「梦幻小窝」的江学姐吗？”
“可以要你个联系方式吗？”
日头渐渐上来，江之鱼晒得难受。
她婉拒了学弟们，也没肯定自己的身份，跟余曦晨打了个招呼，准备去系主任那儿拿自己的毕业证书。
至于校长拨穗拍照合影。
她还是不去了。
毕竟当年走的不算愉快。
穿过走过无数次的中心花园，来到熟悉的办公楼前。
找到系主任的办公室。
抬手
。，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
门内门外两个人对上。
两年不见。
整整两年。
江之鱼彻底愣在原地。
虽然对面的他带着全黑的渔夫帽和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可她认得那双眸子。
是沈肆。
她不知道本应该在大洋彼岸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ωωw.cascoo21格格党
沈肆则是庆幸。
庆幸自己前几个月没日没夜的完成唐韵的任务，就为了空出几天，想回来看看她。
想看她，会不会回来。
哪怕是远远的望着。
也足够了。
可老天终归眷顾，竟让他前脚刚过来，后脚就见到了她。
一时无话，只剩尴尬。
江之鱼反应还算快，点头示意，叫了一句：“沈学长。”
语气平常，没有任何熟稔。
同叫一个陌生人一样。
沈肆内心酸涩，轻轻的摘下口罩，把整张脸露出来：
“来找主任？他还没过来，先在这儿等等他吧。”
江之鱼后退半步，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脸：
“不用了，他既然不在，那我等下再来。”
说完，转身离开。
除了一开始的四目相对，没有再看他一眼。
沈肆犹豫了两秒，终究还是抬腿跟上。
甚至因为急迫，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江之鱼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却被那只熟悉的大手揽住了腰肢。
她稳了稳心神，低头看着腰间的大手。
沈肆慌了下神，连忙收回手，语气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问，这两年，你……还好吗？”
江之鱼终于抬头看向他。
入目，是她最熟悉的一张脸。
往日的倨傲没有了。
浪荡也没有了。
那双生来多情的眸子，也仿佛多了一层忧郁的味道。
可是，跟她没关系了。
“江学长过得不好？”
她没回答，只是反问。
沈肆无奈于小姑娘突如其来的话语。
听着像是关心。
实际只不过是反击。
【你过得还好吗？】
【难道你过得不好？】
针锋相对。
她连这样的寒暄都不想理他了。
那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席卷全身，沈肆脸上只剩苦笑：
“你我非要这样说话吗？”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江之鱼没去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和缓：
“没有，只是觉得，不管是如今的立场，还是过往的不愉快，你我之间，都不再是可以互相寒暄的关系了。”
“没有必要。”她道。
沈肆知道她变了。
如今短短几句话，就知道她变在哪儿了。
之前，她跟他好的时候，即便心口不一，却还是顺着他的。
眼睛里除了他，再没有别的。
就连语气，都是那种硬中带软。
一哄就会笑。
笑容虽然内敛，却是舒心的。
看得出的欢快。
可是如今，她的眼里，除了陌生。
再没有别的。
包括他。
被他亲过无数次的嘴角也没了笑。
待人接物间，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依稀可见，过往从未有过的张扬。
物是人非。
她真的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另外一个男人带给她的。
心扎一般的疼。
沈肆从未有过的卑微，想抬手触碰她耳边的碎发，却又怕唐突了她。
最后，只能站在原地，问出一句：
“他对你好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