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反常的阴沉,闪电在云层中酝酿着,似乎在筹备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枫州北边一处富丽堂皇的别墅内,气氛安静诡异。
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却如有千斤重,指尖颤抖。
“子央他……不是我儿子?”
他呢喃了句,像是浑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直直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这个结果会不会是弄错了?”
面前白纸黑字的正是亲子鉴定报告,那硕大的“确认无血缘关系”的红色字样如同重锤般,狠狠地撞在男人心口。
旁边坐着的美艳妇人赶紧迎了上去,抱着男人的手臂轻声细语道:“做鉴定的那个私立医院在枫州,甚至在世界都数一数二,是难得可见的强者企业。不可能会出错的。”
说这话的时候,妇人瞥了眼旁边的那道身影。
“老公,你也别生气,咱们这不是还有宣宣吗,宣宣这么优秀,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男生约摸一米九的个子,腰杆笔直,黑色西装衬的整个人多了几分沉稳,五官精致,眼角带了些寡淡的疏离感,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完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就是游家大少爷。
此时游宣那双深色的眸子无意识的盯着眼前的桌面。
他才刚刚做完上个世界的任务,甚至连记忆都没来得及接收,就被系统一脚踹了进来,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宣宣。
按照系统的解释,是因为是这个世界产生了动荡。
原本的世界线中,应该成为真少爷的主角受岑子央却因为亲子报告结果出错,被赶出家门,从而黑化,对所有人产生怨恨,一心只为报复,甚至导致主角攻所创办的企业破产,让主角攻惨死,导致世界线产生重大分歧。
而游宣这次的任务是——阻止主角受岑子央的黑化。
游宣扫了下周围的环境,将目光定格在那张亲子报告的纸张上。
游父又气又恨地开了口,“这小子靠着那串手链在咱们游家好吃好喝了这么长时间,亏我还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真是瞎了眼了!”
游母声音轻柔,“他也就是运气好,才顶了楠楠的身份,其实跟咱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要我说,咱们还是别管了,让他回去吧。”
游父暴跳如雷,放在腿上的手逐渐蔓延上了些许青筋,很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终于,他一把抓起茶几上放着的报告单,狠狠撕扯几下,扬手扔出,亲子鉴定书瞬间化作漫天纸絮飘飘荡荡的落满了整个客厅。
“把他给我赶出去!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他!”
游母小声劝慰着,叫人来收拾了客厅的一片狼藉,在看见那份被撕得粉碎的亲子鉴定后,眼底一闪而过了些得意。
这份得意,被安静站在一旁的游宣准确地捕捉。
犹如开启了某个阀门般,陌生的记忆持续不断的涌入,那些全都是属于原主的人生。
原主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衣食无忧。
眼前这位保养得当的女人就是原主的生母,而旁边那明显憔悴的男人则是原主名义上的父亲。
游宣父亲早年间有个结发妻子,却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导致妻子和儿子丧失生命,游父侥幸活了下来,却再也没了生育能力。
而原主的生母,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但和普通的续弦不同,早在结发妻子怀孕前,生母便用了某些小手段,假装自己怀上了游父的孩子,成为了游父养在家庭之外的第三者。
在正房丧生后,生母理所当然的带着游宣嫁入了游家,成为了真正的阔太太。
像是江城所有富家子弟一样,原主在十八岁过后开始接手自家产业,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坐在金字塔顶端。
所有的平静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打破了。
主角受岑子央手里拿着游父的信物,被接回了游家,虽然衣着简朴但张着一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和原本的游夫人很相似。
这一切都应证了,他就是那个在车祸中幸存的真少爷。
而原主母亲却不满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于是便和某私立医院谈了条件,并让对方篡改亲子鉴定的结果,用最恶毒的办法解决掉了这个家产的争夺者。
而主角受岑子央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黑化了。
……
游宣轻轻皱眉,忍受记忆骤然涌入的胀痛。
这世界确实崩的很厉害,怪不得要把自己派来。
游母已经将游父扶到了楼上休息,客厅空无一人,安静的有些渗人。
褪去蓄意伪装的气质后,游宣的表情冷了下来,他五官本就带了几分攻击性,此时嘴角轻抿,没由得散发着低气压,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几分钟后。
高跟鞋的清脆声响从楼梯上传来,窈窕的身影扶着栏杆款款而下。
游宣看向她,年过四十的女人保养得当,身上穿戴的珠宝价格高昂,如果不是嫁了游家,恐怕她一辈子都享受不到。
她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游宣,而是拿出了手机,在外面打了一通电话。
“妈。”
游母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时闪过一丝心虚,“宣宣,你怎么站在那。”游母亲昵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游宣并没有坐下,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眼尾微敛。
游母被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心慌,似乎今天的儿子和往日的有所不同了,气势更加的迫人。
游宣道:“那份亲子鉴定的结果真的没问题吗?”
游母的表情僵了一瞬,似乎是害怕被听到,看向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声音放的更小了些,“宣宣,你在说什么呢?这结果当然没问题。”
“你要记住,你才是这游家的大少爷,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她伸手拉住游宣的手腕,纤细的指尖还带着几分颤抖,“可千万不要对那假货手软。”
游宣浅笑了下:“妈,放心吧。”
作为原主的扮演者,他理所当然需要成为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游母松了一口气,面前她唯一依靠的孩子,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你先上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系统迟来的机械音这才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为什么不摊牌?按照正常世界线进展,主角受应该回到游家才对。】
游宣嗓音淡淡的:“你在质疑我?”
系统明显迟钝了下,作为世界的管理者,嫌少有人敢对它是这种态度。
偏偏眼前的游宣是个例外,是快穿系统里罕见的顶尖者,连主神麾下的附属神都要敬他三分。【当然不是质疑!只是我觉得您该……】
游宣没有接话,视线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庭院,很轻的眯了下眸子。
……
“你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进游家的门?!”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彻了整栋别墅。
一道瘦小的身影踉跄着被人推进了雨中,脚下一滑,狠狠地跌下楼梯。
他额角磕在坚硬的砖头上,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出来。
那张极其好看的脸正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微微眯起,再加上白到几乎有些反光的皮肤,整个人都透着股易碎感。
岑子央无力地跌倒在磅礴的大雨中,漆黑的眸子空洞看着周围的雨水蔓延上红色,
游母看着那道身影倒在大雨中,面露厌恶,挥了挥生疼的掌心,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佣人,“把他轰出去。”
随即,她直接转身进了屋,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留下。
岑子央的指尖蜷缩了下。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他的脚腕被人拽住,皮肤和地面摩擦,硬生生拖了出去,本就破烂的衣服此时更是脏乱不堪,留下了道道血痕。
地面冰冷,豆大的雨水砸的人脸上生疼。
佣人嫌麻烦,随便把他丢在大门口,狠狠踹了脚:“滚起来自己走!打你我还嫌累呢。”
脆弱的腹部被猛地踩了下,反胃感瞬间蔓延到了舌根,岑子央干呕了声,勉强撑着地爬了起来。
前几天刚来的时候,妇人还亲昵的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喊妈妈;男人给他买了衣服告诉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保安还毕恭毕敬的鞠了躬,以示对他的欢迎。
这个梦持续的时间好短。
岑子央苍白消瘦的指尖在满是泥泞的地面划下了明显的痕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昏暗,已经到极限了。
他强撑着让自己不再倒下。
在嘈杂的雨声中,有道脚步声缓缓接近。
岑子央知道自己挡了路,却没了力气离开,只是无力的跪倒在地面。
直到眼前出现了双笔直修长的腿。
游宣眼尾微挑,似乎对眼前这幕画面并不例外。
佣人站在离游宣半步远的地方举着伞,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眉间带着些许的嫌弃,他能看出来,这小孩已经是极限了,要是今天少爷不管,估计连这个别墅区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真不知道自家大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跑来看这么个试图混入豪门的假货。
男人站在雨幕中,浑身上下一尘不染,鞋尖的雨点都仿佛是漂亮的点缀。
岑子央看呆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他蜷缩紧了手指,试图盖住衣服下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但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他皮肤本就白皙,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也是来欺负他的吧。
没有关系,他可以忍的,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要忍住……
头顶砸落的雨滴却猛地停住了。
少年怔住,眸子微微缩小了几分。
随即身上一暖,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就这么披在了他布满淤泥的身上。
雨水混杂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野,但那温柔的嗓音和浑身上下带着的那股亲和力,让少年几乎忘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游宣蹲下身,和少年平视:“你叫什么?”
先给个甜枣再打几巴掌的事岑子央早就经历过了,他瞬间戒备了起来。
世上哪有真正的好人。
自己不过只是这群有钱人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
他抬手猛地擦了把脸,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指尖攥紧了身上的外套。
少年开裂的唇嗡动了几下,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衣服我洗干净会还你的……洗不干净的话,就赔你钱。”
游宣很轻的笑了下。
“洗?这件外套是定制款,造价差不多在七万,你赔得起吗?”
七万?
少年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就连牙关弥漫出血腥味也丝毫不在意。
佣人戏谑的看着眼前落魄的岑子央,七万块对游宣少爷来说不过是眼睛一眨的事,但对这个从贫民区出来的野杂种可不一样,估计是他一辈子都赔不起的数目。
用金钱打脸,不愧是贵族的游戏。
游宣倒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岑子央,很轻的眨了下眼,“没记错的话,你叫游子央,小名楠……”
“我不姓游!”他看向游宣,声音嘶哑,像是野兽的低吼般,拼命将自己和那个让人厌恶的姓氏撇清关系。“我叫岑子央!”
游宣眼底带了些微不可查的满意。
他冲着保安轻扬了下下巴:“把他送走。”
岑子央眸子猛地紧缩了下,送到哪?自己现在已经足够狼狈了,他是还要把自己跟丢垃圾一样扔出别墅区吗?
佣人得意的笑着,自以为知道了自家少爷的意思,得意道:“放心吧少爷,我会把他丢到……”
“送到碧庭公馆29号。”
佣人顿了下,不解的皱眉,这不是少爷的私人住宅吗?
转念一想,自己少爷兴许就是缺个玩具罢了,而岑子央正正好好可以任人摆控,佣人看向岑子央的目光顿时带了几分戏谑。
岑子央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却怎么都聚焦不了视线,长时间的淋雨和出血导致他已经几乎昏厥,他拼命看向眼前的身影,却只能依稀看见长身玉立的轮廓,根本判断不出来表情。
他沉默的垂下头,睫毛很轻的颤了两下,肤色苍白到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反正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