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终于来了。对于最后一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今晚开始就要继续挨饿了罢。还有就是去家旁边的贫民窟逛一圈——说不定能找到炸弹啥的。
拗不过社长,她还是去了大学城。社长和之前一样自己开着蒙车带莫辞遐兜环海公路。敞篷车开得飞快,今天天气极外的舒服,路上也没什么沙子和车,也不会吃一嘴灰。
但艳阳高照,掌机是玩不了了,只能闲聊了。社长正在喋喋不休中——从兽人的起源开始。莫辞遐也对这些问题感兴趣:
“所以,按照社长你说的,兽人是因为打破了生殖隔离得到的产物嘛。”
“是的!好在这种技术失传了,而且研究也耗钱,所以现在又有生殖隔离了——这也挺好。因为兽人或多或少有些超于常人和弱于常人的能力,而且数量少,懂得都懂。”
“到现在都没解决啊……”
“怎么可能解决啊!不过我现在还好,头上夹个夹子就忽悠过去了——但这取决于你有没有钱。总所周知,贫民窟的兽人基本上都是穷光蛋。不过现在的我也不夹夹子了。”
社长示意莫辞遐看她头上,上面果真什么都没有。
“只要爬得越高,就越不会被非议——他们都不care这事,他们只care你有没有资产。”
“越高越平等?”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社长答道。
“包括死了一次的人?”
“就是这回事:一切都必须有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的连待贫民窟的资格都没有;然而,价值并不只有钱这一标准,贫民窟也可以因为当出气筒而活着:这也是一种价值。死人也一样。还阳人可以无限割出自己的灵魂救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其他的也一样。简而言之,世界上没有无价值的东西,只有价值的高低。不过这是我本人的看法。”
莫辞遐点头:“话说怎么判定死了一次呢?”
“他们的记忆中会出现不属于他们的记忆。”社长一口咬定。”不过有点难挖就是了。”
“这样啊……”
“比如我记忆多出了一串玻璃风铃。”
“诶!社长也?”
“又是玻璃噢。”
“玻璃相关的怎么有那么多事啊……”莫辞遐感慨道,“玻璃玻璃玻璃玻璃,都恐啦!”
“而且在夕阳下山时接触玻璃制品定有坏事发生。”
“诶?这不是谬论论坛的学院怪谈中靠前的一条嘛!”
“是啊,在谬论论坛上特别是置顶精华帖里的内容怎么可能是假的。不过后面关停是因为有人强行介入了——世界的人。”
“信息量好大……”
“不过这就是疑点。正常时候在透明的高楼里讨论一堆结果早已内定了的人会介入这种民间小破网站吗?怎么可能呢?”
“这也想不通诶……外面的巡逻人员?”
“他们智商不够高,不可能介入。所以今天我就要会会她。”社长说着,顺带一个漂移。
大学院外围每隔十米就有一个警卫室,在海岸线边也布着;正门镀了金,而且开得很大,试图透露出一种气派和豪迈感,但莫辞遐只觉得浪费钱。
“其实咱从其他门入也没有问题”,社长说“除了没有车道——那样这车直接成越野车咯。”
“啊啊,一提到越野车,我突然想到刚刚去这里的居民区考察的大发现!就是这里无论贵贱都有一辆越野车!虽然有的也报废了。”
“居民区还好罢,只是地势起伏略微有点不平而已。呃……毕竟中心城市位于平原啊。”
“不过这里除了地势险要以外其他都好:空气质量好。所以老人也很多,刚刚逛了一圈就听到他们唠叨着什么你家孙子今年多大了,孙子孙女结婚没,考了什么大学啥的这种琐碎家事,听得道也舒服。不过还有一些怪怪的玩意儿。”
“说说。”
“对当今社会动荡不安又有队夫妻横死马路中央的事。据说好像是心脏猝死,他们家孩子还跟我长得很像啥的。”
“嗯啊……现在可是位于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了!”社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件。保安仔细对照后立刻恭敬地将人放了进去,“四舍五入了而已。但五百年肯定有了。”
“不准确就不准确吧,千总比零数好听。就好像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一样。结尾落在万这个整数而不是九四七四世一样。”
“但秦二世而亡了啊……而且始皇也不姓秦。”
“他当然不信秦,人家姓嬴。建立张楚的人也不姓张楚。”
“张楚啊。”社长说,“他们确实配进世家。”
同类认证成功。
“不过社长你对秦这个词真的很厌恶啊,一提到它就想到张楚而不是什么车同轨书同文啥的。”
“是的!而且对‘赎’和‘华’这两字也很不喜欢,不过没‘秦’那样厌恶。呃,这属于是一种刻在的里的……这几个字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玷污了这三个字!!”
“秦赎华?是个名儿嘛?”
“是的。”
“Whoisshe?”
“她是旧时代弥留的不死之灰;也是躬耕于在花园中的刽子手。她每到一个时间就换一副皮囊,但无论怎么换,她也无法遮住那双猩红的手;或许她认为这样能减少她身后尸山的高度罢。”
“恐师了恐师了。”
“我只能说,希望你对你班主任没什么好感。”社长车速逐渐放慢,然后停在了第二个检查站口。
经过第三个检查站时,社长一下开足马力车速爆表,在灌了几口冷空气后莫辞遐对社长说:“这四年来跟着老班后面当地勤也太辛苦了。”她猛地右拐:“给厌恶的人擦屁股真累。”
然后她一脚刹车。
事后莫辞遐表示她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之一就是系了双重安全带。
两人下车,社长表示还要步行几百米才能到礼品店,然后她招呼莫辞遐跟上。
走到密林深处,她突然停下脚步:“以后你还是叫我‘郎塚’吧。”
她转身:“四年了,你走了,我也该走了。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那,这个zhǒng怎么写的?中心?月中?还是……”
“是土冢。”郎塚说。
“还是社长叫起来习惯。”莫辞遐说。“你的形象已经与社长连起来了。就算才知道你真名,就算你再屑再坏,我也不会再认第二个社长了。”
然后她的口型表示:和第二个老班。
郎塚,不,还是社长叫得更好听一点,狼耳动了动:“好话。那父母呢?”
“更不会!”莫辞遐斩钉截铁。
见如此这般态度,社长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抛给莫辞遐:“保管好。”
莫辞遐接手一看:“诶社长!这不是后花园的神秘钥匙嘛!就这样给我了?”
“这里面有一把是万能钥匙,可以解开所有非电子锁。”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仓库,社长打开手机输入一串密码,仓库就开了。她示意莫辞遐进去:“零元购,想拿啥就拿啥,能多拿就多拿。”
莫辞遐看着眼前的军火库直愣神:“可是!持有枪支是……!”
“我懂,但你不犯。”社长推了一把莫辞遐,让她站入了仓库的门里。然后她转身就走。
“社长!你要去哪里?”莫辞遐大叫,“别把我关里面了!”
社长抛给莫辞遐她的手机:“密码是123456。而我只是去换件衣服。”社长背对着莫辞遐。
“仓库里好暗。”莫辞遐说,“外面又是盛夏,太阳高度角大,如此的明亮。”
“六月初一。”
“我的定位是什么?”
“一点私心罢了。出来后库门会自动关上的。”社长继续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好。”莫辞遐也转身面向黑暗,“那,一路平安。”
“我尽量吧。”社长走向光明,“保重。”
仓库向前走,有一条小道。从小道可以通向射击馆;或者说射击馆周边有一条隐蔽的小道直通仓库。
郎塚来到射击馆门口,发觉这门虚掩着,看上去和以前假期时紧缩的样子别无二致。
“连坟墓都帮我布置好了啊……”
社长推开门。
场内的灯随着门的大开如同收到命令般一排排整齐有规律地亮起。
黑压压的场馆内部一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
暗中走久的人,突然进入明亮处,总归会不适几秒;阳光中行走的人突然陷入万丈深渊也同理。
这个世界不存在过渡色,黑白的边界没有灰:因为它不允许出现。
“因为过渡是不被允许的。”
一个人凌空劈下,大剑在空中闪着凌烈的寒光,那鹤面在光照下显得异常血腥;社长抽出身后的狙击枪抵住这一劈,然后迅速一百八十度转身。
枪杆子随着这么一击,折了。但同时社长顺势一挑,将偷袭者戴的面具向左上方挑了一半,露出了下面那双猩红色的眸子。
它们正直视着社长的眯眯眼。
“老师……”社长向后撤了一步,“……你好怀旧啊……”她对着那人连开三枪。
“或者叫莫辞遐的班主任更合适一点?对吧赎华?”
来者秦赎华正是班主任本人,她也闪开了社长那一枪,从此社长百发百中的记录也被打破;同时她摸出被那三发打穿地板的空枪引起地板松动掉出来的枪,“遗言?”
社长环顾四周,有好几把枪都插在地板上。她睁开眼睛,露出黄绿色的狼瞳:“枪豕?”
她又小声加了一句:“枪冢,狼冢,狼塚,郎塚。教授你啊……”
“从一开始就谱完了我的一生啊……”
就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枪声与枪声同时响起。社长的枪在食指上一转,巧妙地躲开了打向枪的子弹。后面的防弹玻璃“咔”一声裂开一道缝,一起裂开的还有班主任的枪。社长迅速将手枪别在腰间,抓起一边的步枪就向班主任扫射过来。
班主任见状,特地将子弹引向防弹玻璃。清脆的破裂声不断在背后响起,最终下起了强降雨,碎了一地。
“三十发子弹,刚好打完了。”
班主任迅速刹住脚,一转方向面对社长,同时手在腰间一搜,一把飞刀划破空气眨眼间就来到了社长的面前。社长猛地向后一仰,躲过了飞刀。在没有任何物品阻拦的情况下,飞刀穿刺了装饰用的风铃,刚安静下来的场馆里只有微弱的风铃残响——
“叮————。”
随着摇动起来的还有社长的心。眼前闪过几个画面:背着重病的绝望女孩;划破天际的流星;废墟城市中难得一见的完好无损的风铃……
-“妹妹!你看这风铃,和憨憨二哈的尾巴配不配?”
-“教授,你是不是完全带歪她了?”
-“大姐!这里有子弹!不能再说是浪费了!我不要吃奶油蛋糕!”
-“乖狗狗,记住了,这就是重建这个世界的人……”
原来……一直是你……
就在社长开小差的功夫,一把飞刀刺中了社长的右眼,另一把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了五厘米的伤口。社长回过神来。攻势没有减缓,飞刀弹幕非减反增。社长连忙跳闪,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断响起,但仍然有两把插到了她的身上。社长脸色愈发苍白。精力和体力都在刚刚消耗殆尽,而重重幻影和眼前的人的身影不断地重合……
又有几把飞刀飞来,和那时完全一样。但“那时”,是“何时”呢……?
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这幅场景肯定以前见过……可是,是何时呢?
尖锐物不断侵入肉体的声音混着红色不明液体喷了出来。社长接住了所有飞刀。
“最后一发是咽喉。”
社长闭上了眼,汗水混着血水从脖上流了下来。馆内尘土飞扬。胜负已经分晓了。
班主任将没投完的飞刀插回自己腰间,右手换上手枪,空洞的手枪口瞄准着前面倒下的人影一步一步地靠近。
“砰。”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班主任的胸口缓缓地开起了一朵血红花。
“恭喜你哦。”社长慢慢地从地板上起身,但由于身上开的孔太多,她勉强撑起身体一顿一顿挪到班主任身边,但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在了班主任面前。
“补刀。”
社长抬头挤出她惯常的眯眯眼。
她的胸口也绽放着。
“反正……补和不补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社长手中滑出一把飞刀,一个吸盘正插在上面。
“还是……有一点差别的。”
班主任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但你不必担心。反正我也死过一回了。”
“才一回吗?”
眼中的人终于完全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
“你居然是它。而且还效忠到现在。”班主任咳出一大口血。
社长的耳朵动了动。双方的时间都不够了,这点班主任也明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
“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
“太巧了。你杀死了你的宿敌,而那人是你亲手培养的。一直都是。”
手枪发出清脆的装弹声。
“都命不久矣了。”
社长的身体逐渐变白,变透明。班主任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消失。
然后,她看了眼她的手相,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