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脑子里嗡嗡地,一遍又一遍重播着那声响亮的“啾”!
她甩甩头,面色凝重地搬来一面小铜镜,端到佟容面前,沉重道:“小郎,看镜子。”
佟容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望向镜面。
镜子里的人,两弯眼中如同桃花盈盈盛开,脉脉含情,唇角噙着甜蜜的微笑,面色还带着三分红晕,当真是面若桃李,笑靥如花,眉目传情、含情凝睇……
停!
佟容飞速扭过脸!
这,这怎么会是自己!!!???
脸是这张脸,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
难道这段日子,他每天就是用这副神态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小山谈情说爱!!??
太!羞!耻!了!
佟总咳嗽了两声,板起脸,严肃嘱咐道:“下次我再这样,玥丫头你记得提醒我!”
宁玥满脸一言难尽:“小郎,你这段日子只要和陛下在一起,一直是这个表情……”
“咳咳,是吗……”
佟容掩饰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虚不已。
……
“陛下!”廉王杵着拐棍颤巍巍地行了个礼。
“皇叔祖免礼,赐座!”
“谢陛下!”老亲王落座后,呈上一份名册,道,“这是陛下上次吩咐老臣寻找的宗室适龄女子,身份、品貌老臣已经初步筛选过,尽在此册中了!”
柴山接过名册,细细翻看起来。
要嫁给云南王的和亲公主人选马虎不得,必须要确保是知书达理、聪慧美貌的女子,免得和亲反而起了反作用。
他仔细看了两遍,斟酌道:“惠王叔家的端仪郡主不错。”
廉王道:“老臣也觉着端仪郡主不错,此女虽然有些瘦弱,品行容貌却都是一等的,惠王夫妇自幼为其延请名师,素有才女之名。”
柴山满意地点点头,拍板道:“甚好!着晋封端仪郡主为端仪公主,从宫中挑选两名老嬷嬷,尽心教导,以备和亲事宜!”
……
秋天过得很快,等到帝后二人将万景园的景色欣赏了一个遍,北方吹来的风也开始萧瑟刺骨起来。
该是回宫的时候了。
皇帝的銮驾还在路上,皇宫中就已经收到了天子即将回宫的消息。
如若在先帝时期,没能随幸万景园的妃嫔们必然已经开始费尽心思梳妆打扮起来,但此刻的皇宫,撇开忙碌起来筹备接驾等事宜的司宫令未央和尚仪女官等人,却是一如往常。
而硕果仅存的三个妃嫔,此时正团团聚在孟淑妃的叠琼殿中。
“我胡了!我胡了!”
胡楠楠欢快地一拍桌子,将牌面一推,掏出银篓子,声音几乎要震碎房梁:“来来来,清一色!拿钱拿钱!”
孟玖月跨着脸摸银子:“怎么回回都是你赢!?”
周雨奴和陪着打麻将的大宫女婷儿,也俱是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掏钱。
“嘿嘿!”胡楠楠打着麻将,简直是解放了天性,什么贤良淑德统统扔在了八荒之外,喜滋滋地摸着银子就往银兜子里揣。
几人清了帐,又开始麻溜地搓下一轮。
要说打麻将的这件事,得从哭了好多天后,彻底丧失了事业心的孟玖月某次逛御花园说起。
当时胡楠楠正拉着周雨奴玩扔骰子,被孟玖月逮了个正着。
两人战战兢兢地害怕孟淑妃借口惩戒他们,谁知孟玖月竟然也加入了进来,还逐渐上手,玩得比他们两个还要起劲。
渐渐地,三人的娱乐方式从扔骰子变成了打马吊,再从打马吊进化成了打麻将。
什么皇帝、什么争宠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天天在叠琼殿里搓麻将搓得不亦乐乎。
孟玖月还迷上了吃吃喝喝,成天变着花样炮制美食,吃得三人小脸都圆润了好大一圈。
正在搓着,小宫人急匆匆地进来通禀。
“娘娘!娘娘!陛下的銮驾到宣德门了!!”
“哦哦!好,本宫知道了!”孟玖月敷衍地应了一句,却没有任何要起身做点准备的意思。
陛下回宫与她何干?
还是打麻将要紧!
……
回宫之后的生活,相较于回宫之前,隐隐有了几分不同。
心境发生了变化,看待万事万物自然也就与从前大不一样。
某日,佟容突然想到了什么,特意把小圆子唤道身前,仿若不经意地问道:“孟淑妃,现在还给陛下送点心小菜吗?”
消息灵通的圆公公立刻心领神会,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娘娘,那孟淑妃现在不仅不往福宁宫送点心了,成日里还约着两个婕妤在叠琼殿里耍牌打麻将!不仅如此,孟淑妃最近毫不忌口,吃得那柳枝腰线儿都没有了呢!!”
说完,小圆子扬着胖脸,等待着皇后娘娘的下一步指令。
打麻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这里可是深宫大院,娘娘必然会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
“传我懿令,两位婕妤和淑妃,各自份例提升五成,年节赏赐增加一倍。”
小圆子满脸震惊。
佟容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香奥轩的时兴香粉眉黛,都让方掌柜给他们各留一套,算本宫额外添上的份例。”
“娘娘,这……是!”
圆公公领命而去,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什么是母仪天下!!??
什么是大格局!!??
什么是正宫娘娘兵不血刃的气度!!??
还是他眼界不够开阔段位不够高啊!!
佟容并不知道小圆子心里上演的种种宫斗大戏,他这样做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出自于抢了别人“老公”的补偿心理。
这事想起来就十分让他耿耿于怀,自己两辈子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人竟然还有三房小妾!
不管柴山日后是否再去那三人的殿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自己,确实是抢走了他人的丈夫……并且,再也不准备还给他们了……
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灵魂不允许他的婚姻中有第三者插足的可能性,但也很难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说服自己,对已经进门的三个妃嫔的“痛苦”视而不见。
如果物质能够补偿的话,他愿意把整个香奥轩赔给他们。
但也仅此而已了。
除了物质,柴山这个人,他分毫也不会退让!不准其他任何人再度染指!
……
因着孟淑妃先前送过点心小菜的事,佟容突然发现自己从未亲手给柴山做过任何东西。
小山倒是日日来自己面前献殷勤,满椒房殿上下堆的都是柴山送来的礼物,其中有不少摆件的图纸还是柴山亲手画的。
反观他自己,从小到大送给柴山的东西屈指可数。
自己……会不会对小山太不上心了?
想到此处,佟容决定亲手为柴山做一道点心。
说干就干,执行力绝佳的皇后娘娘系上襻膊(注:挽袖子的一种带子),带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亏欠心理,进了小厨房。
御厨们见皇后娘娘进来,纷纷拘谨地行礼。
“你们哪位杏仁酥做得好?来教教本宫。”
小山喜欢吃这种酥脆的点心。
一个专门做点心的御厨被推举出来,带着佟容一步步学习杏仁酥的做法。
这点心着实不难,但佟容两辈子是头一回下厨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眼见着点心进了烤炉,一个没注意,左手食指碰在了烧热的炉子上,白皙的青葱玉指上立刻烫出了一片鲜红。
教学的御厨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跪下谢罪。
“没事,起来吧,我自己没注意。”
等在一边的宁玥见状一惊,赶紧抄起凉水淋在他烫红的指头上,一边急声道:“小圆子!!快去请太医!!!”
“唉!唉!!”
小圆子立马转身冲出小厨房。
佟容失笑,甩了甩手指上的水珠,没在意这一点小伤,反而是蹲下来看了看火,守在炉子边等着杏仁酥出锅。
与此同时,皇后娘娘手指受伤的消息被飞速送往了福宁宫。
柴山听到这件事时刚睡完下朝后的回笼觉,宫人正给陛下系着腰带,突然手上一空,再抬眼看去时,当今天子已经跑成了一道残影,飞速夺门而出。
“快!备轿撵!去椒房殿!!!”
御辇头一次行得如此之快,唐公公一把年纪,跟在旁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地方,还没等他站稳,御辇就已经空了。
柴山已经很久没这样急速奔跑过,他的心像炙烤在猛火之上,急得只恨不得能移形换影,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小厨房里。
“容哥哥!!!”
佟容正坐在炉子前看火,冷不丁听到身后一声大吼,惊得一个激灵。
再回过神时,柴山已经一把抓起了他的双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
“竟是红了这么一大块!!御医呢!?”
御厨们见着陛下暴怒的样子,吓得全都跪在了地上。
宁玥也从没见过柴山如此码着脸发火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小圆子已经去请了!”
柴山捧着那只莹白的手,一片刺目的深红突兀地印在食指上,让他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他低下头,捧着佟容的手,一脸痛心地凝视着那片烫出的深红,轻柔地吹了吹。
细细暖暖的微风吹过伤口,酥酥麻麻,挠得佟容喉头发痒。
佟容看着柴山满眼满脸的心疼,用拇指指腹安慰地慢慢摩挲着满是老茧的大掌:“烫了一下而已,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