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青鱼变的怪物,我打赌。”
“不可能,青鱼可长不了那么大。老头子我打了半辈子渔,也没见过这么大的。”
“你说的那是一般的鱼。这只不一样,它成精了!”
龙潭村南一处土墙围就院子里,挂满青色果子的枣树下,一老一少正在谈论十天前袭击村民的那只怪物。
“这鱼要是成了精,可不就成了水里的神了。赶明儿,咱们准备点祭品,好好祭拜一下他,没准儿就能太平了。”
“老李头,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因为这只怪物,咱们前前后后死了多少人。祭拜它?我第一个不答应!它要真是河神,又怎会被我阿爹一箭射瞎呢?”
“可你看看,你爹现在不还瘫在床上半死不活么,八成,这就是对冒犯神灵的惩罚。”
“你——你”张止步愤怒地盯着老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篱笆外传来了一道满是兴奋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秃子回来了,他这次还带了位活神仙回来,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活神仙?院子里老少二人半信半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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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村子中央的空地上,聚集起一大堆村人。
村民们正用不同的目光打量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格外显眼的存在——一个皮肤黝黑、脑门锃亮的秃顶瘦子和一个看着面生的中年外乡道士。
瘦子的绰号就叫“秃子”,此刻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是位凯旋而归的将军。中年道士则长着一张红润长脸,头上一顶青玉莲花冠,着一身青色大袖道袍,手持一柄白须铁拂尘,腰间别着只土黄色的葫芦,此刻正闭目养神肃立着。
围观的人群中,苏远好奇地审视着道士,眉头紧锁。他面容有些消瘦,头上束一条白色孝戴。突然,一只大手印在了他的肩膀上……
“所以,眼下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外来的力量了?”张止步站在苏远身后,面带狐疑地看向神秘道士。
苏远点了点头,没有回头。
话说着,道人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被村民们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倒也气定神闲。良久,一直神采飞扬的秃子终于说得口干舌燥,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连篇废话。
此时,不少人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对自吹自擂的秃子不含掩饰地露出鄙夷和厌恶——上一位所谓的“高人”也是这家伙找来的,结果除了将本不富裕的村民们害得被骗了钱财以外,毫无建树,真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居士所言,想必诸位已经明了”那道士张开眼睛,开口接过了话茬。
他向众人作了一揖,接着说到:“贫道法号‘虚灵子’,只粗通些微末道法,是当不得什么神仙之名的。”
李秃子听到这,脸色顿时一急,连忙插嘴道:“道长这是谦虚,大家不要担心啊。”
自称“虚灵子”的道士依旧风轻云淡,甩了甩拂尘,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但某身为三清门徒,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何况在贫道看来,诸位所说的鱼妖,应该尚未成气候。既临宝地,贫道虽道术微浅,却也免不得想试上一试,除此妖孽。”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俺听不懂。俺只问一句,你要收钱不?”姓牛的汉子率先发问。
“贫道出家之人,钱财于我无用。”道士摇了摇头。
村民一听这话,都开始絮絮私语起来。不要钱就来除妖,这道士莫不是失心疯了?天下哪有不要钱的晚饭?众人对道士的能力不禁产生怀疑。
这时,一位鬓发全白的老丈站了出来:
“这位仙长,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什么,不还请直言。”
道士点了点头说道:“我唯一想要的报酬,就是怪物的尸体。”
“真的只要这个?”村民们惊讶地追问道。
“童叟无欺。”
不少村民如释重负,他们真的没有多少余财。
“只是,贫道初来乍到,想找几位英雄相助。”
道士此言一出,半晌无人开口应答。整个集会变得安安静静,局面有些尴尬。那怪物前前后后已经杀了二十几人,光是想起它就觉得毛骨悚然,更遑论跟着一位不知深浅的道士去杀它。
心有灵犀地,张止步和苏远对视了一眼,仿佛各有定计。
“助你?在下不知道长功力深浅,如何敢舍命相陪?”张止步走出人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他和苏远跟怪物都有莫大的仇恨,之前两个人一直在想办法对付那妖怪,但苦于没有良策。而在他看来,村子里有勇气和武力去直面鱼妖的人物,也不过包括自己和苏远之内的寥寥几人。道士的话虽不是专门冲着自己说的,但在他听来就是对自己说的。
只是,除妖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这道士想要自己助他,那就得先证明他配不配。
“阁下不妨一试。”虚灵子眯了眯眼,咧嘴浅笑。
“好!”张止步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走到空地上,对着道士遥遥行了一个武者之礼。
随后,他大喝一声以作示警,几个腾跃便冲到道士的面前。他动手一向直来直去,这次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记太祖冲拳就朝道士面门打去。
苏远在人群中点点头,他知道张止步性格粗犷豪放,但也不是鲁莽之辈,动手之前就已经盘算清楚了。这道士如果是故弄玄虚的假高人,那他挨这一记拳头,也好过去送命。
虚灵子见拳风袭面,脸上长眉一挑,右手从袖中如灵蛇一般迅捷探出,递至半空瞬间变爪,精准地抓住来袭的拳头,不早不晚,姿态从容。
拳爪相交,张止步觉得拳头打在了沙袋上,手上劲力如泥牛入海,变得毫无威势可言。他几番用力,右拳却始终进退不得。
第一招便落入下风,这让他有些羞怒,旋即抬起左脚侧踢道人右肩,希望围魏救赵逼道人松开他的右拳手。
道士一脸淡然,上半身纹丝不动,下半身却已经踢出右脚,脚尖轻飘飘点在了张止步右腿关节穴位上,随即一沾而走。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一下让张止步整个右腿麻木。他闷哼一声,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而右拳依旧被道人牢牢控住。他想要站起来,这个姿势却让他使不出半分力气,不禁头上冷汗直冒,心里暗道:好厉害的道士!
张止步已经面露窘色,苏远咬了咬嘴唇,走出人群道:“道长好手段,只是不知道敢不敢以一敌二。”
“多多益善。”那道士扭头看过来,目光澄澈平静,却有一股意气风发的气势。
然后,他放开张止步,任由苏张二人围在他左右。紧接着,衣袂翻飞,三人各自拳对拳、掌对掌交手数次。
苏张二人吸取之前教训,与道士始终保持着距离,一沾即走,不让道士施展擒拿之法。他们相伴多年,相互之间配合默契,曾于深山之中携手搏杀过猛虎,村人尽知。
周旋良久,虚灵子见二人携手之后战力倍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拂尘一扫逼退二人,右手移至胸前,手上指法飞快变化,衣袖无风自鼓,瞬息间结成一印,口中低喝:袖里乾坤!
话音刚落,他两只宽大的袖子飞速变大变长,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里面传出。苏、张二人各自惊呼一声,便被延伸过来的袖摆包裹得严严实实,浑像两只大粽子。二人在地上挣扎半天却挣脱不得,只能乖乖认输。
虚灵子微笑着收了法术,安慰道:“两位少侠身手不凡,合力之后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只比拳脚功夫,贫道恐难取胜,无奈只能动用法术。而除妖一事,两位可有意乎?”
苏张二人相视一笑,齐声回应道:“敢不从命!”
翌日一大早,苏远就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这里原来的住户已经搬走了,现在只有虚灵子借住。院子里虚灵子正在打坐,苏远没有开口,安坐在一旁等候。不一会儿,张止步也到了,虚灵子如有感应地睁开了眼睛,二人于是一一上前拜见道长。
三人坐定之后,虚灵子从袖子里摸出一物,展示给二人看。此物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形状像是鱼鳞,但却是金色的,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炫目多彩。指着此物,虚灵子介绍道:
“此乃上古真龙之鳞,蕴含千年龙气,坚不可摧。它本身不但妙用无穷,对鱼类妖怪更有致命的吸引。你们二人只要执此物到那潭边行走,自可吸引那鱼怪注意。彼时,只要你们将它引离水岸足够远,贫道自可以寻法降伏。”
“此物,真有如此神异?”苏远有些半信半疑。
“砍一下,不就知道了。”说完,张止步拔出腰间紫鞘长刀,作势欲劈。苏远正欲阻止,却看见虚灵子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略一犹豫,便听见“叮”的一声,紫刀已经不偏不倚砍在了金鳞上。随后,二人都瞪大了眼睛——鳞片安然无恙,甚至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刀可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平日里阿爹连碰都不让我碰的。”张止步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
“两位还有何疑问?可以一并说来。”虚灵子对此见怪不怪,用不经意的目光扫了眼那把紫色长刀。
“晚辈尚有疑问,道长既身怀道法,又有神物傍身,却为何还需在下二人的帮助?若欲斩妖,引怪物出水即可,何须远离岸边?”苏远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如是往常,自不必牵扯他人。只是二位有所不知,贫道目前有伤在身,十成功力暂且只能用五成;那怪物生性喜水,知觉敏锐,若贫道自往,恐其蛰伏不敢出,难免打草惊蛇;若于近水处与之搏斗,纵能胜之,亦难杀之。二位不具道法,怪物势必放松警惕,又有龙鳞作饵,良机方成。”
苏远托腮沉思半晌,最后回应到:“道长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