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醉仙居,顾锦明还在奇怪什么叫“会动的死人”,对简渔道:“那赵远去的是我家的烧窑场。”
简渔若想了想,朝着最近一家开门的成衣铺走去。
这家铺子的生意也冷清,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绣荷包,见有人进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简渔慢悠悠在店里转了一圈,老板娘才放下针线,走过来招呼客人:“姑娘要买什么样的衣服?”
简渔指了指墨纸:“给我弟弟买的,老板娘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穿的。”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墨纸一眼,说了句“稍等”,便走去后房,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件靛蓝色长衫出来,递给墨纸,开口:“小公子试试,不合适的地方我可以改改。”
墨纸看了简渔一眼,见她点头,便接了衣服去试了。
等着墨纸试衣的间隙,简渔笑着跟老板娘打听:“我们外地来的,听说这城里有家挺大的烧窑场,不知道还招不招人,我们想找个活干。”
听到烧窑场几个字,老板娘神色一顿,抬眼见简渔笑盈盈的模样,默了默,到底是开口回答了:“招,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去别处寻活干。”
简渔面露诧异道:“为什么?”
老板娘闭口不再回答了。
正好墨纸试衣出来,简渔看了一眼,道:“不错,正合适,穿着也好看,这套我要了,顾……小八,付钱。”
顾锦明撇了撇嘴,不给他买衣服,还要他付钱。
付了钱,简渔又拉着老板娘,语气诚恳地问:“姐,你就和我说说,这烧窑场是怎么了,我是真想找活干,要是那里有问题,我就不去了。”
老板娘看了简渔一眼,见这姑娘模样乖巧,也不忍心她走上歧路,半晌,叹了口气,开口:“三个月前,顾家老爷自杀身亡,顾家小少爷又不明原因失踪,那刚踏进顾家家门的姚氏就成了当家主母,那姚氏看着柔弱,其实也是个厉害女子,她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建窑场,招了一批人,当时开的月钱是十两,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那些人才干了十天,月钱就提前发了,而且窑场管饭,活也不累,惹得不少人羡慕,没到一个月,顾家又开始招人,这回去的人就多了,这样一来,大家都去窑场干活,一些店招不到人,又没生意,也只能关门去烧瓷,到现在,城中十有八九的年轻人都去了烧窑场干活。”
简渔静静地听着,想到赵远的样子,这窑场要是没问题鬼都不信。
老板娘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才接着开口:“原本我也是想去窑场干活,但那时家里老母亲染了风寒,我只能先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再后来,我发现去窑场干活的人都变得有点奇怪,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去窑场,除了烧瓷,其它事情都不关心了。”
说到这,老板娘顿了一下,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就跟魔怔了一样。”
言尽于此,老板娘看着简渔开口:“姑娘,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信就信,不信也罢。”
简渔朝老板娘颔首,感激道:“多谢老板娘提醒,这窑场听起来确实古怪得很,我们便不去了。”
简渔对着老板娘又是感谢了几番,这才带着墨纸和顾锦明出门。
转过街角,简渔立刻对墨纸道:“小墨,我俩去窑场看看。”
顾锦明紧张地问:“那我呢?”
“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简渔将背上的竹篓放下来,郑重地对顾锦明开口,“找个安全的住所,给师兄师姐准备好盆盆奶,然后,等我和小墨回来。”
顾锦明:“……”
“行吧,前面街头右拐有家来福客栈,我在那里等你们。”
对于想去窑场干活的人,顾家都来之不拒,简渔进了一家顾家门下的陶瓷铺说明来意后,立马有个伙计带着她去了窑场。
新窑场建在城外的西郊,规模颇大,一条条长道,两边是黏土垒起的窑室,每个窑室门洞口都有人干活,窑室内柴火烈烈燃烧,整个窑场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子燥热。
“这窑门上面那个大的门洞是用来加柴火的,底下那个小门洞是为了把木灰耙出来的,木灰多了柴就添不进去,所以要定期清一下木灰,木柴都放在外面的棚子里。”那名伙计带着简渔来到一处窑室旁,一边介绍一边开口,“你们就负责这个窑室,活很简单,柴烧完了就添柴,保证窑室内不断火就行。”
简渔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等伙计走后,简渔走去大棚抱柴,大棚外面挂了草帽,简渔顺手给自己和墨纸戴了一顶,一边观察周围。
搬柴、添柴、清灰……这里人干活井然有序,既不偷懒也不交流,看上去像是专心致志,实则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机械感。
简渔抱着柴回到窑室,一边往门洞里加柴,一边想,按理说,制陶场会跟烧窑场建在一处,方便制作好的陶胎运过来烧,但这里只有烧窑场,而且那名伙计说柴火不能断,那里面烧好的瓷器要何时取出来,下一批陶胎又怎么放进去?还是说,里面烧的根本不是陶胎……
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窑室内的柴火热烈地燃烧着,火苗跳跃着,越来越近……
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简渔一个激灵,猛然回神,不知不觉,她头已经探到了门洞边沿,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简渔一惊,连忙退后几步,头上草帽已经烧焦了大半——其实还起了一点小火苗,被墨纸冻灭了。
简渔看向身边的墨纸,心有余悸,若不是他抓住自己,刚刚那瞬间,她甚至想钻进窑室中,那上千温度的可以把她整个人烧成碳的地方。
简渔缓了缓神,心里的疑惑有了答案。
里面烧的确实不是陶胎。
不经意又看了一眼门洞,里面跃动的火光就像有吸引力般,让她忍不住想靠近,简渔连忙偏开头,定了定神,轻声对墨纸道:“小墨,我们先离开这里。”
墨纸点头:“好。”
其他人自顾自地干活,并没有注意到往外走的两人,可当简渔快靠近大门时,所有人手下的动作齐齐停住了,转头看向他们。
简渔当即开口:“跑!”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简渔就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围住了,他们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想要抓住简渔。
“小夕!”
弋夕剑横空而出,砍向那些手臂,然而锋利至极的弋夕剑,却没能斩下这些凡人的手,剑刃与皮骨相撞,发出清脆的叮鸣声。
墨纸抬手,一道道冰墙拔地而起,挡住所有人,然后他抱起简渔,一跃从人群中离开。
简渔回头,看着一座座窑室,若有所思。
……
为了给两只水麒麟找奶喝,顾锦明跑了半个景临城,最后从一个老妪家里的母羊身上挤了一小盆羊奶。
顾锦明端着羊奶打开房间门,往床边的竹篓走去,“小师兄小师姐,起来喝盆盆奶了。”
掀开竹篓上的干草,顾锦明整个人僵住,脑子里闪过两个字:要完。
竹篓里空空如也。
顾锦明迅速看了一圈案发现场,干草丝毫不凌乱,家具摆放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
高手,偷水麒麟贼绝对是个高手!
顾锦明神色严肃,不行,他得立刻跟师姐汇报。
刚一转身,就见门口倚着一名高挑的绿裙姑娘,面容清秀,气质文静,俩只水麒麟躺在她怀里,爪子抱着一块米糖正欢乐地舔着。
顾锦明:“……三师兄。”
唐宴和微笑点头:“八师弟。”
片刻后,顾锦明和唐宴和坐在桌子前,看着两只水麒麟喝盆盆奶。
顾锦明率先开口问:“三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唐宴和摸了摸水麒麟的脑袋,笑了笑,跟顾锦明道:“寻着叮叮咚咚来的,这两只经常在山上乱跑,找不到影子,于是师父在它们身上下了一道追踪符。”
“哦。”顾锦明应了一声,沉默下来,其实他更想问,师父发现山门上的玄虚镜被抠下来了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很生气?
“八师弟来此处是有何事没解决的么?”唐宴和笑容浅浅,语气温和,“师父同我说,师弟师妹们恐是遇上了难题,所以想借玄虚镜一用,但护山大阵缺不了玄虚镜,故交代我下山帮忙。”
听了唐宴和的话,顾锦明怔了怔,轻轻“哦”了一声,心里酸楚,有些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他又红着眼开口,“谢谢师父。”
等简渔找到来福客栈,和顾锦明汇合时,顾锦明已经把城中的情况和唐宴和说得差不多了。
“三师兄,你怎么在这?”简渔看到唐宴和有些惊讶。
唐宴和朝简渔微微颔首,将来意又说了一遍。
简渔点头,随即,对着顾锦明正色道:“我觉得姚氏来景临并非贪图你家钱财,那窑场里烧的不是瓷器,是人,这城中百姓大半已经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