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没想到这东西的后劲能这么足。
可是那碗汤看上去不是很红啊!看着平平常常, 吃起来也只略微麻嘴而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了。
他很想张开嘴,让舌头透透气,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优雅的世家子弟叶问绝不可能在走路的时候做出这种有违形象的动作。所以他一直忍着。
忍到额头发汗, 才终于回到了宿舍。
回来之后, 他来不及跟陈延打招呼, 直接拎着自己的小水壶猛灌了几口水,冷水入喉, 那股辣意才慢慢消退。明天去吃的时候一定要叫那老板少放些辣!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旁的陈延看见, 就好奇问了一声,“叶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下喝这么多水?”
叶问看了他一眼。
“只是从山下上来太热了, 所以想喝点水。”
陈延:?
他看了一眼门外, 春季的江南乍暖还寒, 怎么也凑不上热这个字吧,不过可能是叶问跑得快外加他年轻气盛火气大?
陈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高岭之花并不希望一直持续这个他不喜欢的话题,为了逃过这个话题,话很少的他主动挑话茬子问陈延:“‘一二闲诗’, 诗作课还没开始,你就提前温书了吗?”
“是啊。”陈延坐在床上,“我的诗作水平不高, 所以提前看看。”
“不高?”他看陈延才情不错,写诗应当也还行才对。
见同宿舍的大佬突然对自己作的诗感兴趣, 陈延便直接但不失分寸对叶问说:“总之就是不够有灵气, 叶兄可有时间看一看, 给我提些意见?”
“若你不介意的话。”他反正没事。
陈延便从自己的一堆家当里抽出了自己的诗作本。
作为勤能补拙型选手,他每天都会作一首诗,然后每个月统计一下,把自己写得较好的放进诗作本里,便于比较提高水平和平日考试取用。
所以这本子上的诗都比较务实,让叶问一看就皱起了眉。
陈延看着他的表情,摸了摸鼻子,道:“我写的诗大概就是这种水平,故想提前看看书。”
叶问一连看了十几二十首诗,突然侧目道,“你写诗的水平不差。”
陈延满脸惊讶,“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但是……”
果然,所有美好的夸奖后都连接着转折点但是。
“叶问兄怎么突然不说了?”陈延正洗耳恭听呢。
叶问:“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比较直接。”他看着陈延,眼神有些认真。
陈延懂他的意思了,便言:“你能指点,我已感激不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当事人给出承诺,叶问就真的直说了:“你说你诗作水平不高,我觉得不然。”这么看过去,叶问觉得陈延有些诗是写的不错的。
“只不过没有感情,全是技巧。”叶问还一针见血的问陈延是不是有一些专用的词或者字库。
“你的诗里倚和扶用得太多了,很多主题不同的诗里使用的字词都有重复……”
“所以单拿一首出来其实不差,只是多看几篇就会觉得比较相似。”
“你说的对。”陈延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另一本小本子,这是他好早之前不会作诗的时候开始用的字词积累本,“我偶尔会翻一翻。”
一看,叶问眼神里露出了然,“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轻松的诗人,第一步就是忘记你做的这本本子,你可能要先读一些佳作,然后暂时避免一些全命题诗文,随心随性一些。”
除了提建议之外,叶问还给陈延修改了一首诗,那诗是写江南迟来的春天,陈延写了一句‘春雨重明江南意,三月枝头烂漫春’。
陈延的用词都较为常见,于文一道,常见便容易落于平庸,“其实写诗和写文章是一样的,写文章要转折,写诗也是。”
他便点了一句:‘枝头黄杏开欲小,原是江南慢慢春’。
“若是不熟悉堆砌,有时候换上一些叙述诗文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叶问说了一堆,嘴巴都有些干了,他说得入神,然后发现陈延一直没有应声。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说的太多,他太多管闲事了?
然后侧头一看,发现陈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纸笔,叶问看了过去,发现他在做笔记,而且就是他刚刚说的那部分。
“……”
心中的那一点点紧张瞬间被抛之脑后!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
-
程瑞从山下上来的有些晚,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陈延和叶问贴在一起谈论什么东西,他抬眉,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陈延。
这位同窗出身平平,却难得很招人喜欢呢,叶问其人家里人央着他去捧过几次,想拉关系,但叶问看似有礼,对于拉帮结派者却冷若冰霜。
他以为这人是不屑于与任何凡夫俗子结交的,没想到才来宿舍没两天,便对陈延如此亲热。
陈延真是一个令人值得观察和学习的对象呢。
看着天色愈晚,程瑞开口,“你二人在讨论什么呢?可洗漱?我来的时候看见外间有可取用的热水,估摸着大家都去打水了,你们要去吗?”
冷水洗脸极度刺激,叶问想用热水,陈延亦然,“那我们一起去打水吧!”
果不其然,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有学子在排队了,热水比大家想的要多一些,就是限量供应,每人两瓢,陈延估测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应当都能打到水,不过后面人接到的热水可能不太热就是了。
洗漱完后,陈延便稍稍有些困了,这会儿苏孟真回来了,不过今天的他很安静,所有人洗漱完之后不久,有一个自称管理宿院的地乙班学长来统计院服尺寸。
因为书院里少有胖人,所以院服一般按中尺寸做,只要统计一下大家的高度即可。
宿院班长记完身高姓名之后又问了大家要订的套数,便去往下一个宿舍了。
在岳山书院正式学习的第一天到这儿基本就结束了,这样的日子忙碌中也挺有趣,就是不知道家里如何了,近思父母和秀秀,远想爷奶和叔伯还有夫子。
孤身求学对于习惯了有友伴至身侧的陈延来说有点孤独,不知道堂兄何时能考上秀才,他们还能有过去相伴的那种时光吗?
陈延也不知道。
-
另一边,陈家小院内,一家人正在数钱。
李银花问陈多富,“当家的,你可去问了那山边边的院子多少银钱一月?”
“比这边还贵上快一两银,不过位置要大一些。”那院子的装潢看上去也更新一些。
李银花摆手,这些都是次等的,“那边山脚下那些摆摊的人生意如何?”
陈多富摇头,“那山上到山下远,我看生意不太好。”
这——
李银花原以为书院的山脚是一个和川安县小坊市类似的地方,人多生意就会很好,没想到岳山书院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那些学子都懒得下山。
“在那边摆摊子的大多是岳山书院下边那个镇的村民,他们离得近,房子都是自己的,不考虑租住,生意差点也能撑住。”
秀秀在一边听着听着,就很好奇:“既然那边不好做生意,有偏,怎么院子还那么贵?”
“是陪读的人炒出来的。”那边离内城远,有有些送饭的人家从内城的府邸里过去饭菜都凉了,就专门租赁一个院子做中转。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还要搬过去吗?”陈秀秀问。
李银花很踟蹰,“我觉得……”
“我看还是算了。”陈多富觉得太不理智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银子!今年书院的束脩是用康哥儿的廪银交了,但我听说除了束脩之外,书院里还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
“加上康哥儿还要买书,到时候若是有幸得中举人,可能还要进京赶考。”上京的盘缠,到时候租考院的费用……
一笔一笔,全是银子。
“当家的说的也对。”李银花还是打消了搬家的念头,“就是不知道……康哥儿在书院里如何,那边的伙食到底怎么样。”
她满眼担忧。
陈秀秀觉得收那么多钱的书院不至于很差吧,“反正月底就休沐,娘可以等康弟回家仔细问问他嘛。”
“好好好,不谈搬家的事,我们来说一说摊子的事吧。”李银花合上账本,“近来生意不错,花瓣饭团和雪玉豆腐的本钱都不高……”
他们卖出去可以说是翻倍在赚。
“反倒是饭团的盈利走低。”用掉的米又多,利润又少,弄得米被用掉了,晚上有时候花瓣饭团不够卖,李银花决定缩掉这个品类,直接卖花瓣饭团和雪玉豆腐,“当家的再去打听一下靠中心一点的坊市!”
说是换坊市,那这边的生意又要没了,李银花十分不舍,欸,说到底:“我们就是缺人。”
“人也不是说变就变的,新摊子也不好找,先就这样把。”
…
又是新的一天,不过今天不新鲜,上课吃饭都和昨天一样,就是陈延在课院里的时候会见缝插针,快速地把要带给堂兄的那本书给誊写完了。
空出手,他又开始抄一二闲诗,叶问见他又抄书,便道:“这书简单,你若要以抄书法背诵,我不建议。”
“叶兄我不是借抄以背。”陈延说了一下自己的边读书边藏书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练字了。”
其实平日里与陈延相处,叶问很少会觉得他是一个寒门之子。
因为陈延一点都不局促,他同他说话的时候大方明了,会让叶问觉得两个人是平等相交流的,他也很有气度,但此刻他听闻陈延所说,突然对陈延的过去很好奇。
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来的呢?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当下,他瞅着陈延写字,由衷惊叹,“你的速度真的很快。”
“无他,唯手熟耳。”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之后,定制的院服下发,陈延期待已久的休沐日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