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撑腰的,不是来跟你讲理的。
好熟悉的霸总台词,对不起,陆亭玉对此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陆子荣见他的猎犬已开始啃骨头,气得原地大骂:“虎子你背叛我,坏女人的东西不能吃,松口!”
狗子夹着尾巴呜呜,就是不松口。
“光义郡王,这是祖母想了三天才为你取的封号。”陆亭玉没忍住笑出了声,擦着手慢条斯理道,“望你来路光辉灿烂,为人履仁蹈义,就为表姐与祖母的祈愿背道而驰,若知道你背地里是这种人,老人家该多失望?”
陆子荣一愣,下意识看向怒气冲冲的陆华玉。
陆华玉又不怕狗,不知从哪搜罗出一条小笤帚,倒提在手里指着他吼:“你等着,姑奶奶我回去就给祖母说你干的好事,专挑我爹在的时候告状,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多就有理吗,都欺负新来的六姐姐,姐姐每天都躲起来哭,你们亲姐妹不心疼,我来心疼她!”
陆子荣气势弱了许多,仍不服气的嚷嚷:“还有你宜阳公主,安姐姐特意为你一遍遍调制羊汤口味,你为什么不领情?”
陆亭玉表示非常震惊,拎起隔断摆的细颈花瓶,指着陆子荣冷声问:“是我逼她做羊汤了吗,强迫她和亲了吗,还是我抢了她的西凉驸马,那她为什么不自己亲口控诉我,用得着你来瞎掺和?”
陆子荣张大嘴巴,强词夺理:“就是男人没用才让女人出来独当一面,我能为表姐出气,你驸马都保护不了你!”
陆亭玉最不喜欢听这种言论,自己惹的烂摊子自己不收拾,拿傻子当出头鸟为她转移仇恨,什么时候却成了保护心爱之人的说辞。
她半蹲朝狗子示威性一挥花瓶,刻在犬类基因的本能让它下意识向后躲,陆亭玉便不客气地一把拽过陆子荣衣领:“怎么不人仗狗势朝我凶了,你连狗子都护不住,还叫嚣要保护你六表姐?”
陆子荣哪会驯养真正的猎犬,顶多是见皇家猎犬生崽子便要了一只,每天他吃啥狗吃啥,表面威风的实心肉墩子而已。
陆华玉立刻捡起狗绳免得虎子受惊乱跑,瞧见倚在隔壁包房看热闹的人,她正要开口,那人微笑着给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饶有兴致围观陆子荣被揍得哇哇哭。
陆亭玉对背后毫无察觉,用花瓶敲他脑袋:“我驸马就是好看,眼睛漂亮鼻梁高,穿麻袋都比你俊,我就乐意看美人,你没脸皮没脑子也好意思出来丢人!”
陆子荣打娘胎出来带了点不足之症,人也是瘦弱贵公子模样,挨了两三下就不行了,不复前一刻的威风,哭得稀里哗啦:“姐姐别打了我错了知道错了……”
他一边哭一边打嗝,眼泪糊了一脸鼻涕吹起泡泡,陆亭玉嫌弃地松手,扔破布娃娃般随手一松:“你男子汉大丈夫,为六妹妹挺身而出惩治恶人,哪儿有错了。”
陆子荣抹着眼泪寻狗扑了个空,哽咽道:“我错在不该招惹您姑奶奶。”
陆亭玉将花瓶放回原位,插上被人踩了一脚的桃枝:“去吧,回去给祖母告状,说我打你。”
“不告不告!”陆子荣还没蠢到听不懂反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我不该您进宫路上放狗咬马腿,更不该今日蓄意报复……我狗呢?”
虎子叼着啃一半的骨头看了看前主人,乖乖被陆亭玉牵过去:“你狗归我了,什么时候拿出让我满意的精神损失费表示诚意,这狗就什么时候还你。”
……面子没了,狗没了,回去后安玉的笑脸也没了。
陆子荣扶着墙站起来羞愤欲骂,看到陆亭玉背后的人,立刻换了张心虚的笑脸:“三表哥,你怎么也在?”
“来看你是否跟传言一般欺负弱小。”三皇子摇着玉骨扇,似笑非笑道,“子荣,你让我大开眼界。”
陆子荣应当是受过他的摧残,肉眼可见的害怕,强撑面子道:“我错了真的错了,您不要告诉舅舅。”
“小辈的事儿,哪用劳烦长辈给你擦屁·股,我收拾你就行了。”三皇子训过陆子荣后,对陆亭玉和气许多,“你要不要紧,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回门那日他还来家里吃饭,看了场林侧妃作妖未遂的热闹。
陆亭玉行礼问安后,有点尴尬:“对不住,方才贸然冲进您的包房抢了根大骨头。”
“无妨,事急从权,被狗咬了才晦气。”三皇子开了句玩笑,“今晚与几位普通好友会面,也没被你听去什么机密,我正想请宜阳帮点小忙,不妨见一见他们。”
厢房内走出两位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三皇子介绍道:“这位是岑之胤,礼部尚书的次子,那位是秦筠,原平川刺史的长子,我瞧你们早便认得。”
何止是认得,临门一脚便是一家人了;陆亭玉默了默,避过青年炽热的眼神交汇,笑着问:“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见过面后见她并无生气的神情,三皇子微微放下心:“弘文馆引进一批经文,由西域诸国语言书写,便选了些国子监的优秀弟子帮忙翻译整理,有几卷是西凉诸部落的语言,我们商议过后,想请你驸马来翻译经卷。”
馆主郗康原为太子太傅,年岁大了以后退居弘文馆,老人家教授太子与三皇子读书长大,如今太子忙于政务,只有陆定徽对朝廷不感兴趣常在他眼前晃,许多事也放心交给他去办。
陆亭玉想了想:“把人送来弘文馆?”
陆定徽笑道:“那样便好,驸马的汉话学得如何,足够准确翻译经文?”
……并不怎么样,陆亭玉有点头秃:“仅能正常交流罢了,有生僻词语他可能不太明白。”
秦筠眼神忽然一亮,便被一旁的岑之胤抢了先:“殿下,不如我们去公主府叨扰几日,亲自指导驸马汉文,学成之后再请来弘文馆一同翻译?”
陆定徽静静瞧着陆亭玉,显然三人早商议过这个法子。
秦筠紧张盯着她,唯恐遭拒,忙道:“给我们一处僻静院落就好,绝对不会打扰公主府任何一位女眷。”
话到这份上,陆亭玉便答应了。
“多谢妹妹割爱,你俩找个时候过去吧。”陆定徽很是满意,“驸马也会如其他校书郎一样发放俸禄,总不会亏待人。”
他揪着陆子荣后脖颈道别,闹过一场后陆亭玉没了看胡旋舞的好心情,陆华玉拍拍她的肩,将一盒金簪子送给她:“有我哥在光义郡王不敢作妖,宫里边我来应付,不用道谢,我母妃欠你的。”
虽然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陆亭玉爽快收下,瞧瞧外边已经落起小雨,她咳嗽两声:“我先回了,柏姑姑必须得看我喝药。”
有时候狗远比人能看清谁强谁弱,虎子委委屈屈呜咽几声,被陆亭玉踢了两脚后老实跟着她走。
岑之胤望着陆亭玉的背影,惊艳地慨叹:“真好看,比娘指给我的丽娘还好看十分。”
秦筠鼻腔一酸,不悦道:“殿下不是你能评头论足的人,闭嘴!”
“哟哟,这就护上了。”岑之胤也不生气,掸了掸衣袖在他耳旁道,“你有本事攀上三皇子,做掉西凉驸马也不难吧。”
秦筠悚然一惊,被撞破心底秘密差点露出破绽,“行了,明日进公主府嘴上再不把门,小心你先比我死。”
已是华灯初上,家家户户冒起炊烟,落下的雨丝越来越多,墨兰忙去买了把伞为陆亭玉撑着,见秦筠和岑之胤跟在后头,疑惑问道:“两位公子,跟着我家公主做什么?”
岑之胤使劲捏了把秦筠,笑眯眯道:“国子监的宿舍离这儿太远了,宵禁前怕是赶不到,方才三殿下说让我俩择日上门,在下瞧着现在能行。”
他长得本就俊朗,一双好看的灼灼桃花眼,在雨里湿了外衣,刻意放低姿态的无比诚恳。
陆亭玉戴上轻纱帷帽,挡住冷风钻进领口,沉痛地想,乌洛兰蒙不会和秦筠打起来吧。
岑之胤观察出她的神情有所松动,忙道:“附近有兜售西域货物的楼兰商铺,在下想给驸马带点见面礼。”
“不必岑公子破费。”陆亭玉婉拒道,转身要走,“同行不便,你俩先走一步,有门房接引去西园客馆,住沈高凌隔壁。”
走出一段距离后,墨兰也同样担忧:“秦公子他……”
陆亭玉道心存侥幸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打起来,他又不喜欢我。”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走近一家最大的西域货行,掌柜的一见她衣裙华美,忙热络道:“女郎要看什么,小的这里都有。”
思虑几瞬,她问:“有没有给西凉少年送的礼物,能体现妻子的温柔与心意?”
老板对着货柜一样样看过去,捧出一枚祖母绿宝石,陆亭玉摇头:“他有很多。”
老板又拿出一对猫儿眼戒指:“小的见很多波斯夫妇戴,他们都很恩爱。”
陆亭玉问过价格后买了,预备给乌洛兰蒙和他爱的那谁谁,反正不会是她。
顺便买了鹰骨笛,马头琴等西凉的很多乐器,最后看中一顶出自西凉工匠的金色发冠。
西凉人信奉苍鹰神,说是发冠,其实做成了花环的形状,凌霄花环绕展翅的雄鹰,约一寸半高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陆亭玉掏钱很爽快,喜得老板眉开眼笑,招呼伙计道:“丹珠德吉,给贵人速速收拾打包。”
伙计还是个不知几天没吃饱饭的瘦弱少年,异域长相明显,手上速度不快,却摆放得整齐认真。
陆亭玉隔着帷帽看了几眼,去不远处玉器店定了一对蓝水翡翠的坠子,各刻上她和乌洛兰蒙名字的其中一字,老匠人手艺娴熟,不消半时辰便完工用红绳串好,檀木锦盒包得很能唬人。
两厢一对比,坠子居然算最便宜了。
陆亭玉带上刻自己名字的那块翡翠,赶在宵禁前回了府。
进门前她有一瞬间心虚,唯恐遇上乌洛兰蒙耍脾气,门房值夜的小厮们吃饭闲聊,看起来一切岁月静好。
她松了口气,绕荷池转到水边凉亭,却见乌洛兰蒙站在那儿对她死亡凝视,周身冷冽的氛围都写满了“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的疲惫。
他眼尾猩红,额前发丝凌乱,银白的衣袍边角溅上泥水,似乎在之前经历了一番撕打。
陆亭玉有些震撼:“你和秦筠打架?这才第一晚他就挑衅,还是你先动的手?”
乌洛兰蒙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是你姐姐被打了,逃出家来找你,你不在,我碰了她的孩子,她失手打我。”
他忽然冷笑出声:“所以秦筠是谁,你对前未婚夫余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