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刚回太医院板凳还没坐热,又被叫了回去。
进了殿他大吃一惊,本以为是太后被宜阳公主气出了毛病,却见饭桌杯盘狼藉,仆从正在擦地,地毯散发着一股羊汤冷却后腥膻的味道。
陆安玉抱着小腿蜷在贵妃榻小声啜泣,驸马面孔阴沉,双手泡在冰盆中一言不发。
唯一好端端的人是陆亭玉,吃着被羊汤涮过一遍的虾仁,仿佛置身事外。
这可是乌洛兰蒙亲手剥的,要不是少年为她挡了一劫,现在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驸马差点手都废了,以后还怎么伺候本宫!”陆亭玉面露焦急,让太医先去看乌洛兰蒙。
他一双手都被烫伤,还好冷水来得及时,用银针挑破较大的水泡上药包扎,太医手艺精湛,少年仍是眉尾紧缩,强忍剧痛到脸色发白。
系统说,笨手笨脚的草包小姑娘每次都能给他带来麻烦,可麻烦背后是小姑娘最真诚的心,少年无奈中带着宠溺去替她善后,从未辜负过这颗温暖的心。
少年压抑痛苦的喘息传入耳,陆亭玉都有些同情他了,决定回去后做点甜甜的糕点弥补一下。
陆安玉相比之下幸运得多,只是染花了裙子受了些惊吓,见自己的失误害得少年痛苦不堪,眼泪又开始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哥你信我啊……”
乌洛兰蒙沉默了很久,颓然道:“……臣只祈求,不要再见面了。”
回家终于躺进最喜欢的软藤椅,陆亭玉呷口去年的老茶,回味着上午的闹剧:“可真是乐死人了,六公主饭桌上瞧你的眼神那叫个含情脉脉,也不知道看上你什么,脸蛋?”
乌洛兰蒙只盯着被包成粽子的手看。
难不成发现自己舍弃的敝履居然是蒙尘的明珠,厚着脸皮又想要回来?陆亭玉越想越发觉得好笑:“难为她费心接近你,你也不用装,爱吃她也喜欢的甜食就吃,我不介意。”
乌洛兰蒙疲惫开口:“真的,我不爱吃甜。”
宫里的家常小菜味道很好,但人就没那么美妙,她只吃了几口虾仁,立刻让婢女搬出烤架,拿竹签串虾和羊肉,让厨房继续煮羊汤准备晚膳:“你,也给我煮奶茶。”
乌洛兰蒙满脸讥讽的抬手,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以往干净修长的手指变成了大猪蹄子,太医说过需得静养至少半月,也就是说——
吃饭也得别人来喂。
陆亭玉难得安静了半晌,同情又心疼地轻轻一碰他,忽然笑出声:“你好惨啊哈哈哈!”
笑了两声腿撞到椅子扶手,疼得她吸了口气,才想起汤汁一部分撒到了裙子上,当时场面混乱,疼过一会儿竟忘了。
她弯腰撩起裙子查看伤口,被烫红的几点伤痕与雪肤相映,醒目又惹眼。
乌洛兰蒙被她气得只盯着烤架看,无意间回头,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露出光洁的腿,裙子层层堆叠在腿根,小心在烫伤的皮肤上涂抹药膏,碎发垂落耳畔,稍长的几缕乌丝顺着肩膀滑下去。
虽然并不能遮挡胸口那抹春色。
目光自小腿游离向上,发觉陆亭玉已经直起身,震惊地盯着自己。
乌洛兰蒙目光一滞,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缓缓转过眼:“你的,羊肉…你的烤肉八成熟了。”
陆亭玉放下裙子拉紧襦裙,十分平静的问:“你脸红什么?”
“……”乌洛兰蒙镇定道,“齐胸襦裙很衬你,好看。”
陆亭玉:“???”
谁前几天还阻止她穿衣自由来着?
这是她第一回听少年夸人,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很好,以后再也不会穿了。
柏姑姑入府后便尽职尽责去煮药,这会儿温度正好,催促着他俩赶紧喝:“太后的心意,公主与驸马可不要辜负。”
陆亭玉本想待她不注意偷偷倒了,谁知柏姑姑笑眯眯站在一旁,大有她不喝便等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太后说了,父母两个都健康,对未出世的孩儿也好。”而后便端给她一碗汤药,笑眯眯道,“驸马不方便,奴婢侍奉他喝罢。”
乌洛兰蒙盯着黑漆漆的水面,表情变换得十分杂陈,柏姑姑的汤勺适才到嘴边,他忽然道:“不用,我要公主侍奉。”
陆亭玉捏着鼻子喝了药,立刻灌下一碗冰糖雪梨水才压下苦涩,听少年竟然要她投喂,怀疑他莫不是在马车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
拿起碗她挪椅子坐到乌洛兰蒙面前,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好啊,阿蒙张口。”
舀起一勺冒热汽的药,立刻塞进他嘴巴,牙齿与瓷勺碰撞的声音清脆,苦得乌洛兰蒙直皱眉。
陆亭玉捻起一颗甜杏脯准备喂他,忽然咦道:“我记得阿蒙讨厌吃甜食,那就算了。”
杏脯甘甜微酸十分解腻,她咬了一小半抵在舌尖,十分善解人意的挑挑眉。
乌洛兰蒙收起难得出现一次的放松神情,抿唇冷下眸色。
陆亭玉继续喂汤药,却被他手臂朝前一勾,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少年倾过脸,咬走她舌尖的半颗杏脯。
“好甜。”乌洛兰蒙两颊鼓鼓的嚼杏脯,端过她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陆亭玉的脑袋一瞬间空了,眼前晃满了他得逞的笑;乌洛兰蒙犹未满足的视线落在她唇上,吓得她立刻躲开:“你骗子!”
乌洛兰蒙捏起颗甜杏脯,惬意道:“公主给的,和别人的甜味不一样,就这样。”
陆亭玉:“???”
她现在很确定,乌洛兰蒙勾引错人了。
入夜,柏姑姑依旧笑眯眯问:“公主与驸马何时安寝?”
陆亭玉眼看她喜欢的缠枝梨花屏风被换成了寓意多子的石榴葫芦,桌上有温好的酒,香炉烟雾幽幽,散发着暖情香的气息,白日里素雅的床帐也染上几分旖旎。
她坐在妆台前,还有点发懵。
乌洛兰蒙进来时她悚然回头,只见少年沐浴过后头发半干,着身中衣躺进床榻。
他倒是轻车熟路的。
柏姑姑替陆亭玉散开头发,催促道:“早些歇息罢。”
她闭眼默念着忍一夜过去了,掀开被子却被躺在外边的少年一绊,脸朝下摔进床榻。
乌洛兰蒙偏头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唇角一翘。
“奴婢便在耳房候着,不打扰公主。”柏姑姑这才笑着退出去,遇到身材窈窕的金桃微微一惊,剜了这个在东宫就不守规矩的婢女一眼,警告道,“来了就安分些,别想着以前那套下作手段。”
柏姑姑过去后,金桃朝天翻个白眼,将手里太子传来的纸条捏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