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
那日普光寺的黄衫少女,正依偎在司空大人刘徽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爹,你就下个帖,把苏延也请来嘛!”
刘司空摆摆手道:“不可,不可,他如今无官无职,并非在朝大臣,贸然请来,于理不合。”
况且,他这一下贴,怕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想招苏延做女婿了,苏延要是不肯,那他女儿脸就丢大了!
“有什么不好的?”少女嘟着嘴,甚是不满,“你把他请来看一看嘛,真的特别好,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明珠啊!”刘司空拍拍她的手,耐心道:“苏氏的子弟,都非常好,以后无论是谁跟你结亲,我都会喜欢,所以这一时见与不见,我是不在乎的。”
“可是我喜欢的是他啊!”刘明珠不满道。
“明珠啊,苏氏不是只有一个苏延。”刘司空摇摇头,“那么多的好男儿呢!”
“难道爹并无意把我嫁给苏延?”刘明珠质问,“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跟苏氏联姻,还要把他们的八字名帖拿给我看?”
“苏延是苏开府的长子,他的婚事,苏司徒也做不了主。不过苏承和苏湛,我觉得都不错啊。”刘司空思索道:“听苏司徒说,苏延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弟还与你同岁,我也觉得挺合适的。”
“为什么不是苏延?!”
“因为他是苏开府的长子啊!”齐州府未来的家主,背后的水可太深了!
“长子不是更好吗?”刘明珠不解,“我堂堂司空之女,还配不上他吗?”
刘司空心中默道,这不是门当户对就能解决的问题,嘴上却是说:“朝廷的事很复杂,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懂的。”
“我真是不懂爹你脑子里天天想的是什么?明明有好的不要,偏要退而求其次?难道我过的顺心如意,还不如你那朝廷方寸算计?”
刘司空一怔,随即笑道:“明珠啊,爹就是想你过的顺心如意,才有此想法啊!”
“我不管,我就要苏延,你不答应,我就自己去找他,如果他愿意娶我的话,你就不能再反对!”
刘司空哈哈一笑,“明珠啊,我的傻女儿,爹就是怕你冲动受辱啊!我们不妨看看,明日宴会苏延会不会随苏司徒来,如果他来了,便是不反感与刘氏结亲,那我也不再阻拦你们,可他若不来……”
“不来如何?”
“那,我就劝你早早死了嫁给他的心,不要折辱自己,给司空府丢人……”
…………
晚间,长家老大和老七在定远伯府被姑姑强留吃了晚饭,又拉着说了好久的话才让他们走。长亭吃过饭后,就呆呆坐在厅廊等他们回来。
二人回来后看到长亭一个人在厅廊坐,还不掌灯,吓了一跳,长家老大过去道:“乖妹,怎么不去睡啊?”
“我等你们回来嘛!”长亭打了个哈欠。
“等我们干嘛?看你困的,走,哥哥送你回房休息。”长道把她拉了起来,想来是害怕了,长泓可没留她一个人在家里过,“七弟,你先自己回去睡吧。”
“好嘞。”长信点点头,就回房了。
长亭慢吞吞走着,“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晚姑父也没回家,说是左卫那边要辅助廷尉查一些事情,姑姑就多留我们坐了一会儿。”
左右卫是负责天子安危的禁军,可廷尉是负责审讯的,难道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吗?长亭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梦,想到父亲今晚也没有回家,心中阵阵不安。
“怎么姑父也这么忙啊?左右卫不是一贯都没什么事吗?”长亭蹙眉。
“宫里的消息我们也无从得知,想来是小皇帝或者宗亲们有事吧。”
宗亲?长亭又想起了之前的药,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苏延说不是冲她家来的,那是冲谁?
“这样啊……”长亭心绪一片复杂。
长道把她送到屋门口,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去睡吧,今天闹腾了一整天了。”
“嗯。”
送长亭回去睡后,长道继续去书房对着账本,嘴角不由微扬,这妹妹可真是有意思,伯父是真信任这女儿啊!
这账本,怕是从来都没过问过吧……
…………
翌日,长道一早就起来给弟弟妹妹们做饭了,今日还特地给他们包了豆皮包子,在齐州家里时,小儿子就特别爱让做这个给他吃,适合小孩子的口味!
果然,连一贯挑嘴的长亭都忍不住连着吃了两三个。
“吃完饭后,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如何?”长道边给二人盛金瓜莲子粥边笑问。
“去哪里?”姐弟俩人好奇道。
“你们想去西山狩猎还是去清溪泛舟?”
“狩猎!”
“泛舟!”
意见不合,长亭放下筷子,瞪了长信一眼,“你是弟弟,要顺从知道吗?狩猎!”
“姐,你也太霸道了!人家姐姐都会照顾疼爱弟弟,你都不疼我,你对我还没有对苏湛好!”长信有些委屈地看着长亭,谁才是她亲弟啊?
又求救般看向长道,他骑马很差,射箭也不准,怎么狩猎啊?
长亭身子一抖,想不通她究竟是哪里给长信造成了自己对苏湛好的错觉,他竟然会去嫉妒苏湛那个傻蛋?
长道哄着长亭道:“乖妹啊,你看弟弟年纪还小,又刚来建安,还没休息好呢,狩猎太费精力了,我们先去泛舟,等弟弟休息好了再去狩猎,好不好?”
“不行,我晕船。”
“我有药。”长信立马道。
长亭哑口无言,在长信的软磨硬泡下,为了证明长信才是她亲弟,比苏湛这便宜师弟重要,长亭最终妥协,吃药,泛舟!
吃完饭后,兄妹弟三人就兴冲冲的出门了,四月之夏,风和日丽,自然,阳光也分外毒辣。
清溪岸,三人沿着水岸散步,长信吃力地举着伞给长亭遮着太阳,他才十二三岁,个子还没长成,比长亭矮了半个头,活像个小厮侍候着主子。
长道背着手,走在二人前面,时不时会有人往他们这边打量,长大姑娘又来出行了!身边又多了两位年轻英俊的新公子!
路边会有一些卖小玩意儿的摊子,长信看的眼馋,可又要给长亭打伞,不能去看,心里憋屈的不行,不停往摊子上瞄着,一脸我想去看的表情。
长亭见他那模样,憋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长道走到一个摊子前,买了两个香囊,走过来给二人道:“下个月就要端午了,艾草香囊,祛病强身,你俩一人带一个。”
长亭扫了一眼,嫌弃道:“丑,我不要。”
长道自顾自给她别在身上,“嫌弃啥,总比你绣的好看吧。”想当年她绣那仙鹤,愣是像个呆头鹅。
长亭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又无可反驳,但是,她虽然绣工差,可不代表她审美差!
“乖姐,你自己撑会儿伞好不好?我去给你挑个好看的。”长信讨好道。
“呵呵。”长亭冷笑,“撑好,我要是晒黑一点儿,就把你扒光了吊树上晒太阳。”
长信吓得身子一抖,他知道,长亭一向说到做到,乖乖撑伞,再不乱看。
三人来到码头,这边有不少游船租赁,以前长亭也常和苏湛过来玩,不过苏家有自己的船,那船宽敞又干净,上有遮顶,下有桌榻,能坐七八个人,比租赁的好得多。
如今她自己来玩,得在码头上租一条,不过租赁的到底比不上世家的私船,三人选了一条四人位的低矮小船,连蓬顶都没有,长信不得不继续给长亭打着伞,举的胳膊都酸了。
长道主动揽起了摇橹的活儿,毕竟在齐州也经常做这活儿。
小船在水面划开波浪,一圈一圈向周围扩散,复又归于平静。长亭跪坐在船边,低头看着水面,把手指探入水中,随着小船的前进,手指在水面划开痕迹。
“乖妹,此情此景,我们是不是该作首诗呢?”长道扬声对长亭道。
长亭看了看四周的风景,想了想念道:“白云依山远,碧水扑岸长。问君何所渡?凭舟一帆扬。”
长信立刻拍手拍马屁道:“好诗好诗,乖姐好厉害!”
长道哈哈一笑,也作了一首道:“逝者去无迹,光影奄冉过。迎风破绿水,寄志于清波。”
“大哥也好厉害!”长信比了个大拇指。
“阿兄之乐,亦在乎山水之间吗?”长亭扬声问道。
“一箪食,一瓢饮,兄亦不改其乐!”长道说完之后,还长长啸咏了一翻!
“哈哈哈。”长亭笑了起来,亦扬声吟啸,男子音色浑厚,女子声音尖细,刚与柔之声交织在清溪碧波之上。
就这这时,远处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呼唤,夹杂着丝丝惊喜。
“长小亭!”
长亭一愣,忙抬头寻去,可不就是苏湛那个傻蛋吗?此时正像个白痴一样站在船头,手舞足蹈地给长亭打招呼。
“季深!”长亭也兴奋地跳起来给苏湛招着手,一下子掀翻了长信手中的伞,“我在这边!”
长信收好伞,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俩,如同他们才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自己是捡来的。
长道一笑,手上一用力,改了个方向,把船往苏湛那边划去,快接近苏湛船的时候,一道月白色身影突然从船舱闪现,站到了船头。
长亭目光一滞,笑容呆在了脸上,呆呆看着那道人影。
“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