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手机往外走,天有些闷热,自然风都烘人。
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显眼的车。
和上次他开来学校的车不一样,这次是迈阿密蓝,红黑双拼内饰,半敞篷车,他还配了防翻滚架,而且把颜色改了。座椅上加了车标,满足副驾驶女生自拍的需求。
车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
他似乎不怕扣分,就停在路边禁止停车的路牌旁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条手臂的手肘搭在车门上。带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他左手臂上戴着一个护袖,右手臂没有。
太阳很晒。
虽然很晒,但开了敞篷,总要把逼格拉满。他和车旁的人说着话,看见时筠之后抬手,和她挥了挥手。
挥手的动作引得站在车旁的女生回头,时筠认出那个女生是那天‘被分手’蹲坐在食堂对面大哭的女生。
魏枞应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时筠,对于面前这个好朋友的前女友耐心也不多了:“我不是月老。”
丢下这句话后,那个女生在时筠快走近的时候走开了。
魏枞应看她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门外,和第一次遇见她时的穿着打扮不太一样,不是多艳丽的颜色,牛仔裙配衬衫,踩着双白色的帆布鞋。
魏枞应等她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左手打火,右手挂档。
两个不过第三次见面的人,相处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尴尬。
但风月场里遨游的人,多的是和陌生女生搭讪的经验。
魏枞应慢慢将车速加上去,但很快又在亮起红灯的路口停了下来,扭头透过墨镜打量着副驾驶的人。
看副驾驶的人因为直射进车里的刺眼阳光而眯着眼睛,他伸手按下中控区的按钮,将顶关上。
六月最热的时候,四点的太阳没有下山的迹象。
他又不知道在众多的操控按键里按下去哪个,车里打起了冷气。
密闭的空间里,燥热一点点的消失。
绿灯亮起,魏枞应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余光,开口打破了车里的沉默:“地点我定?”
时筠没有异议。
起步换挡,停车换挡,看着很麻烦,但是他开着手动挡的车很轻松。
他开车去的不是首府大的商圈,但去的商圈附近消费水平不低。
不远处三十多层的大楼外挂着一块正在播放某奢侈品牌这个季度最新的广告大片的屏幕。
路上赶上晚高峰,有些堵车,六月的首府天还不容易黑。
魏枞应下车之后站在车边等她,他没预约,带着她直接去找了门口站着的服务员,跟服务员报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不是他的名字。
服务员带着他往二楼走。
一间不算大的包厢。
装修是王家卫的风格,装修时设计成隐藏音响,店里正在放的背景音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等前奏放完了,人声出来了,时筠才听出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
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
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
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
就在歌曲要进入高潮部分的时候,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了时筠,将她放在歌上的专注力拉回了这场饭局。她接过菜单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翻看了起来。
时筠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两款餐后的甜品里犹豫不决,一款是水果,一款是蛋糕。
服务员还站在旁边等她,她不好意思但是又纠结不出来。两个都点就浪费食物了。
魏枞应已经点好了,看着她小幅度地晃着脑袋,看着分列在两张纸上的两款餐后甜品,他看出时筠的纠结。
没给她提意见,但也没有继续放任她纠结下去,魏枞应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批评自己浪费粮食,想了想开口:“每道菜分量不是很多,可以多点一些。”
于是服务生把两样菜都记上了,胳膊下夹着两份菜单走出了包厢。
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不知道什么也已经放完了,他坐在设计风格是随意拼贴涂鸦的墙前面,黄调的灯光照在墙壁上。
黄调的光将他的样子投在墙面上,可惜涂鸦乱脏脏的,影子看不太清楚。
看他影子的时候,他们一不小心对视了。
时筠撞上他的目光,很快就错开了视线。这个动作却反而引得魏枞应笑了笑。
他那时候将时筠的这一举动归纳在‘不谙世事’之中,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魏枞应开了聊天的头,说起他的情况。往上好几代都是土生土长的首府人,他‘辜负祖宗’在国外住了好几年。
他今年二十五岁,比时筠大了两岁,是个射手座。
在得知时筠今年二十三岁之后,他脑子里算了算时间,这个岁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忙毕业答辩,但是她还要期末考,他问:“读研?”
时筠点头:“学医。”
她打小就很聪明,和全首府从小就开始拼刺刀的学生一样,她小时候也是各种补课各种兴趣班。
在补习班上烧掉了二线城市的好几套房,但是她没有在学费上花过一分钱。
在别人为了‘首府五小强’砸钱冲刺学习夏令营的时候,她拿着学校抛给她的橄榄枝,在比较哪所学校给她的奖学金更多。
跟不熟悉的人吃饭,食欲大开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但是他分寸感把握得很好,菜一上,他就不说话了。
沉默在这种时候反而让人感觉到轻松。
进屋时服务员递过来的消毒热毛巾已经冷了,它不整齐地被放在白色的瓷盘上。
时筠小口小口地吃着菜,菜很不错。
至少很符合时筠的口味。每道菜闻着没有扑鼻的香味,但是入口后,味蕾效果爆炸。
味觉的感受让嗅觉上没有得到的那一份在这时候得到了弥补。
时筠低垂着眼眸,视线大部分都落在桌面上,对面的人时不时地帮助服务员调整餐盘,左手臂上的护袖有些抢眼。
尤其是他只戴着一只护袖,作用肯定不是防晒。
护袖是全黑的,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白色的一行英文字,大概是品牌的logo。
魏枞应看见她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护袖上,自己也看了一眼,他解释:“手臂上有疤。”
说着,魏枞应想到了她说她学医,他动手将护袖摘下来,笑着看向她,问:“看看?”
说着他把手臂伸过去,分子运动,时筠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木质香,尾调是淡淡的烟熏松木。隐约带着一点点甜味,让嗅觉误导,从而让人忽视甜味里营造出来的冷感。
他手臂上有一条七公分左右的疤痕。
疤痕的位置在小臂内处。
时筠看着手臂上的疤痕,有些凉的手托着他的手腕,凑近细细观察着。
她指尖的温度和他手臂的温度差距很大。
这导致她指腹的触感在自己手臂上特别明显。
伤口是用缝合钉缝合的,她看着留在手臂上的疤痕,可能是他体质问题,伤口恢复得很好,疤痕也淡,比不少疤痕增生的蜈蚣类型好太多了。
“怎么了吗?”
“年初的时候这里的骨头不小心断了,动过一次手术。”魏枞应收回胳膊将褪到手腕上的护袖重新戴上。
饭局的后半段,他开始话变得有些多。有意无意提到了第一次遇见她的画面。
让一个人对自己产生好感的办法,就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对她有过帮助。自己在可以得手的时候,没有趁人之危,对她保持了距离,将自己的第一印象摆在好人的阵营里。
就像是执行战术一样,一环套一环。
他还不急着收网,验收成果,而是提醒服务员餐后的甜品可以上了。
饭局在七点左右结束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有风但还觉得闷。
走去停车场的时候,路过一家日料店穿着熊本熊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对过往行人发放着宣传单。
一张宣传单递到了时筠手上。
她接过宣传单,也没看,也没有直接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倒是魏枞应看见了,他问:“想吃的话,我们下次来吃。你考完试了,时间应该挺多的吧?”
时筠因为他说话,下意识地偏过脸,仰起头看向旁边的人。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也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
魏枞应发现她视线里道不明的情绪,很复杂。像是咬住鱼钩还妄图挣扎的鱼,也像已经被捕兽夹折磨得精疲力尽选择放弃的羊羔。
当他开始怀疑她并没有患有‘山鲁佐德情结’的时候,她似乎咬住了饵料:“好啊。”
-
他的车在夜里兜风是不错的交通工具。
风撞击在前档上,撞得四分五裂。它向四周散去,吹着时筠的头发。
即便是抬手将头发全部都别到耳后,不出一秒又被风拽着发梢飞到空中。
一阶月色混在橘色的路灯灯光中照在城市之中。
时筠用手腕上的皮筋简单地扎了一个头发便不再管飞舞的细碎短发和起伏的袖口。
魏枞应的车是手动挡的。
他所有的车都是手动挡的,手动挡才能发挥车的最大魅力。
他余光注意到了时筠弄头发的小动作,缓缓降速,档位跟着调整了好几档。车速降到行驶中允许关顶的速度后,他将车顶关上还分心开了冷气。
头发不再乱动,衣袖也歇了,就连她捏在手里的日料传单都安静了。
开回首府大学江陵校区的那条路是路过东环高架的那条路,高架下面的商场从外面看已经造得差不多了,她可以算作是一点点看着这座商场从无到有的。
他开到宿舍区外面的时候时筠提了一句可以靠边停车,他轻踩刹车,但没有让车彻底停下来:“你要在外面买东西?”
时筠懂他的意思是想把自己送到宿舍楼下。她没再说别的,而是给他指路:“那你往前一直开……就和你上次来的时候那么走就可以了。”
原本时筠那个专业的就是全校最后考完试的其中之一。其他不少专业的学生早就放暑假回家了。
往常闲逛散步的人还不少,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了。
魏枞应根据记忆将车开到了上次在学校里碰见时筠的地方。副驾驶的人侧着脸看着车窗外,手里摆弄着那张日料的传单。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时筠这才扭过头:“你前女友是哪个系的?”
魏枞应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脑袋里想的和时筠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解释:“那是我发小的女朋友。”
替发小来分手?
总觉得可信度不是很高。
时筠等车停了之后,伸手去解安全带,有些阴阳怪气的打趣:“你业务挺广泛。”
魏枞应假装没听懂,笑:“乐于助人。”
时筠想到上次他送喝醉酒的自己去警察局,认同:“这个我有发言权,我赞同。”
回应时筠的是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