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年能感觉到自己汩汩跳动的血管,滚烫的血液正顺着自己的身体被脚下的凹槽吸允。
因为缺血,苏年年明显感觉身体变得有些冷,指尖甚至已经开始酥麻,眼前闪过星星,头脑发晕。
苏年年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心里的害怕几乎将她淹没,她不想死。
她还没有再尝尝金银街的芙蓉饼,没有走过铺满石子儿的夜河,没有为她的爹娘和妹妹上香。
她想看看清晨刚刚升起的朝阳,想和她的爱人走过鸟语花香的田野,想一觉醒来有娘亲亲手做的饭菜。
苏年年闷声落下眼泪,她想回到无忧无虑的财宝城。
祭坛下狂热的妖修们仰着脖子贪婪的沐浴在血月之下,磅礴的灵力正顺着血色的月光注入这些妖修身上。
只要被血月之力照射,这些妖修的修为就能暴增,境界上升。
妖修和人类不同,它们的修炼极其缓慢,所以相同年纪的妖修和人修相比较下来,人修的修为会高很多。
但妖修有一点比人类更占好处,它们的生命更长,只要踏上修炼一途妖修们正常寿命都在五百年以上。
而大妖则寿命更长,有着几千年的生命。
所以总的来说,妖修也有妖修的好处。
有了漫长的寿命之后,妖修们苦于修炼速度过慢,于是它们尝试了许多禁忌之法提高修为,这血月祭祀就是其中一种。
苏年年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耳朵里出现嗡鸣声,她模糊间仿佛嗅到一丝冷杉木的香气,她慢慢抬起头来。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子,不染尘埃,再往上是被风吹得波澜粼粼的银白色衣摆,银色的腰带上别着玉扣,层层叠叠的衣领遮住了里面的风光,让人忍不住想扒开看看,玉一般的下颚看起来有些棱角。
苏年年撞进那双仿佛装了一袭冷月的眸子,他看着她,透白的肌肤在红色的月光下沾染了一点粉,仿佛白雪上的一抹烟火,他白衣胜雪仿若天边遥不可及的仙人,墨发随风舞动,不含感情的打量世俗。
苏年年晕晕乎乎的想,她竟然又出幻觉了,竟然还是沈临霜那个老古板。
山顶上的气温陡然降低,蓝白的冰霜自那白衣男子脚下蔓延,连凹槽里流动的血液都瞬间凝结。
苏年年被降低的温度冻得打了个寒颤,恍惚的神思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看着沈临霜绷紧的唇线,突然发现这不是幻觉,眼前的这个人确确实实是沈临霜,她的脑子发懵,愣愣的看着他。
山上的妖见势不妙,大声道:“你是谁!胆敢破坏祭祀是不想活了吗!”
沈临霜拧了一下眉,他惯来不爱说话,再加上看见一身鲜血的苏年年,心里燃烧起一团火。
空气中瞬间凝聚出万千冰凌,如破风之势刺向正说话的妖,锋利的冰凌裹挟着寒气一击刺入那只妖的胸口。
沈临霜很少生气,或者说他活了五十多年几乎没有人能够挑动他的情绪。
而苏年年就是那个例外。
沈临霜生于宗门,他的父亲就是那个欲仙宗的宗主之子,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
沈临霜的出生并没有多么光彩,他是母亲用卑劣的手段爬床得来的产物。
他的母亲凭借着他一步步爬上人上人,母亲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虽然生了沈临霜,却对他并不亲近,只拿他当作筹码。
他记得他永远都是待在偏殿里,母亲除了他那个剑修父亲出现的时候才把他从偏殿里抱出来逗弄一下,平时都是奶娘照看。
欲仙宗的规矩多,沈临霜从出生起就是一个人生活,他记事早,所以心性成熟的也早,书上教他克己守礼,他便按照书里说的做。
宗主是他的爷爷,也是他的师傅。
从出生起所有的人都说,你应该怎么做,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你身为天灵根就要好好修炼,斩断一切情缘。
六岁那年,师傅在他的面前亲手杀了他那个野心蓬勃的母亲,师傅说那是帮斩断他的亲缘,助他踏上仙途。
那一天,那个从来都与他很疏远的母亲跪在地上求他,让他帮她求情,不要让宗主杀了她。
她哭的脸上都是泪,甚至手掌被地上的石子刮出了血,她跪着扑向他,可那时候沈临霜竟然一点情绪都没有,只在那流血的手指在他洁白的道袍上印下血印时,沈临霜感到了一丝厌烦,她将他的衣服弄脏了。
沈临霜没有替娘亲求情,甚至波澜不惊的看着师傅杀掉了母亲。
他记得那时候母亲的眼神那么恐惧,她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极为恐怖的魔鬼,她歇斯底里的骂他没有心。
沈临霜那时候才知道,他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天生就感情寡淡。
可师傅说,他不受感情影响是上天对他的奖励,他会成为天赋最高的修士,早日飞升。
于是,他六岁入门,成了整个修仙界最早踏入仙途的人。
沈临霜遇见苏年年时,是一次山门任务,他为了捉住一只魅跟着那妖进入了财宝城的地界。
那一年,沈临霜只有十七岁。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苏年年成了沈临霜的例外。
当然,这个例外并没有撑过多久,不过三年,他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可是现在,沈临霜抿着唇看着满脸是血的女孩,他仿佛感觉有一只手正在他的心脏上挤压,他既有无措也有愤怒。
他想大开杀戒可几十年的克制却又让他出奇的冷静。
他不能再次破了他的太上忘情道。
不值得。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沈临霜既然已经杀过一次苏年年,那么他就不会再次任由自己喜欢上她的转世。
他只是愧疚而已。
现在,他只是要补偿,等他还完债,苏年年就再也不能牵动他的情绪了。
他就还是那个欲仙宗的天才,沈临霜。
而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因为别人而伤心、愉悦、愤怒的人。
沈临霜修长的手指上凝结出一柄蓝色的寒剑,每踏出一步,脚边的地上便凝结出一片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