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东头的祠堂里,穿着孝服的村民哭丧着脸聚集在外面,紧张的等着仙师决裁。
祠堂的天井中摆放着四具漆黑的棺材,沈临霜穿过每一具尸体,他打量着棺材中的死人,清冷的眉眼像是冰山上的一捧雪。
其中两具尸体是刀伤,全部都是一刀致命,一个脸部青紫,为窒息而死。
最后一个是烧死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连原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沈临霜合上五具棺材,清冷的声音道。
“不是妖……”裴映絮本身就是妖,从进入祠堂起他就没从尸体上察觉到妖气。
沈临霜沉吟着说:“现在只能有两个可能,那妖魔比我们还要强或者……是人为。”
怀里的小狐狸抖了抖,沈临霜以为吓到裴映枫了,经年冷漠的眸子滑过一丝柔软,他抚了抚小狐狸的脑袋。
裴映枫顺势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狐狸眼中闪过了然。
熟知剧情的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就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喔喔喔——喔喔!”
祠堂里的三人同时一怔,哪里来的鸡叫声?
随即,外面传来村民嘈杂的喧哗声,听起来好像起了冲突。
“我出去看看。”沈临霜小心的放下怀中的小狐狸,周身凝聚出冰蓝色的冰锥,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这是谁家不要的娃娃?怎么穿的这么破?”
“哎呦,不会是妖精吧,你们看她怀里那只山鸡,咋那么老实嘞。”
“嘿,不会就是这个没人要的赔钱货害了咱村里的人吧?”
“老沁家的,你说的对,肯定就是那杀千刀的小妖精!”
村民们小声议论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苏年年耳朵里,她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抱着山鸡大声回怼那些大嘴巴。
“哦豁,看看看,看什么看!我穿的破怎么了?碍着你啥事了?吃你家饭了?!”
“还有你!指什么指!就你那副嘴歪眼斜的尊荣还好意思埋汰我!”
“真是长见识了!怎么,你们家死了人还要我顶缸!你脸盘子咋那么大嘞!”
“你你你!瞪什么瞪!你以为你长得像赖蛤蟆你就真是蛤蟆了吗?!对不起,赖蛤蟆都要哭了!”
她苏年年财宝城小霸王的名头可不是吃干饭的!骂街她就从来没带怕过!
“啊!小贱人!我和你拼了!”暴怒的村民大吼一声。
就在苏年年险些和众村民掐起来的时候,万千冰凌蓦然而至,苏年年的身前凝聚出一层冰蓝色的寒霜,密集的霜花凝聚在一起顷刻间结成冰墙。
村民还不等反应过来,就撞上了冰墙,撞得头晕眼花,一瞬间就弹了回去。
“哎呦——”
“谁拦的我,哎呦疼死我了,给我出来!”
冰墙前出现一个脚踏冰凌的白袍男子,乌黑的发随风而动,衣袍猎猎,像一个踏风而来的谪仙。
苏年年收回视线,一翻身站了起来。
啧,小模样真标致。
“你是何人!”随着男子清冷的嗓音一落,苏年年的身前一寸骤然立起尖锐的冰锥,嗡嗡鸣动。
苏年年心不慌气不喘的抱着山鸡精抬起脑袋对上沈临霜:“我?我是苏年年,年年有余的年年。”
女孩戏谑的眼睛看着沈临霜,带着几分调笑,沈临霜脑海中仿佛有一簇烟花轰然炸响,炸的他忘记了思考。
悬在苏年年眼前的冰锥猝然化作粉末,细细碎碎的冰雪瞬间飘散在空中,又被灼热的空气化作水雾蒸发。
“小哥哥,我叫苏年年,年年有余的年年,以后在财宝城只要报了我的名字,保证你横着走哦!”
沈临霜狠狠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往常冷沁的视线,眼底染上一丝自嘲。
他在想什么?
苏年年早就死了。
被他一剑穿心而死。
他收起冰凌,对上那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眼睛。
越看越像。
一开始原本只有三分像,可现在再看竟然已经有五分像。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年年眼珠一转,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哼,狗东西。
“我是须弥派弟子,近日下山历练,听说李家村出了只恶鬼,所以来看看有什么是我作为修道者能帮忙的。”苏年年随口编了个理由说道。
“须弥派?”
各大门派众多,沈临霜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
“嗐,道友没听说过我们门派很正常,我们是南边一个小门户,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苏年年一边胡扯,一边捋了捋山鸡的毛,她眼里滑过微不可察的诧异,只见那原本漆黑的指甲变成了圆润干净的透明色。
“你并未入门,何况身上并无修炼痕迹。”沈临霜冷声说出疑点,白色的衣袍衬的他宛如雪山的一株高不可攀的雪莲。
苏年年一拍鸡屁股,打着哈哈说:“那是因为我们门派的修炼法门独特。你看看,我手里这只山鸡精就是用我们须弥宗独特法门契约的仙宠!”
“喔喔喔!”山鸡适时的配合着叫了几声。
最后沈临霜还是把苏年年带进了摆着棺材的祠堂。
穿过愤愤不平的村民,苏年年故意鼻孔朝天的昂着头往里面走,跨进去时还不忘气死人不偿命的对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村民冷笑一声,横过不屑的白眼。
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浓郁的大反派气质。
如果不是狗了十七年,磨淡了她的棱角,苏年年还能更嚣张。
祠堂中,裴映絮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安。
这是属于天狼一族的天赋能力,感知。
“哟!好俊俏的小哥啊。”
随着一道女声,天井里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眼中含着冰碴的沈临霜,他的身后俏皮的探出一个女孩的小脑袋,肆意的打量里面的人。
“年、年姐姐?”莆一见到苏年年,裴映絮呆愣在原地,口中喃喃的问。
唇红齿白的男子脑袋上刷的一下支棱起一对耳朵,平时狠厉的凤眸茫然的看着苏年年推开沈临霜露出全身。
苏年年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那么像吗?
怎么换了具身体还长得和原来一样?
眼角扫过盘在一边的白狐狸,苏年年立刻忘了别的,她像斗鸡一样竖起了精神。
她熟练的无差别攻击,脱口而出:“谁是你姐姐?!我怎么不记得我娘给我生了你这么大一个弟弟!”
“我……”裴映絮呆呆的张了张口,却被苏年年的话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像了,不仅仅是外貌,连神态、语气都和当年救下他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不是像欲仙宗的那个苏年年,而是像他记忆中的那个苏年年。
也许连沈临霜也察觉到了,即使苏年年口气这么冲,他也只是眼神飘忽,没有其它任何反应。
可裴映枫并没见过从前的苏年年,原本刚一照面见到她的脸,差点惊的蹦起来,可听到苏年年毫不客气的语气,她又按捺住。
不是苏年年,苏年年性格绵软,绝对不会像她这样说话。
“哎呀,好漂亮的狐狸呀。我可以摸摸吗?”说着,苏年年满脸惊叹的走到裴映枫面前。
白狐轻蔑的扫了眼苏年年,得意的甩甩尾巴,心中暗骂乡巴佬,在苏年年的手落下来的时候,一偏脑袋优雅的躲了过去。
“喔喔喔!”你掐我干什么!
苏年年冷笑,一把掐在山鸡身上,在山鸡尖叫着蹦起来的同时,一脚踹飞骚狐狸!
她的身体正好挡住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所以他们只看见鸡飞狐跳的一幕,夹杂着狐狸和山鸡的尖叫。
爽!
裴映枫没设防,一脚被踹到桌子腿上,磕的差点吐出血来。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的发愣,苏年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哭道:“喔喔你怎么了!喔喔你别吓我啊!没有你我也不活啦!”
刚打算神仙落泪,裴映枫被苏年年骚的呆滞住。
不是,她哭什么?
山鸡懵懵的歪过头看向哭的痛心疾首的苏年年,卡到喉咙口的尖叫又咽了下去,他小小的脑袋闪过大大的问号。
喔喔是谁?是他?
哭喊声炮弹一样喊完,苏年年一脸我不活了的表情看向傻了的众人:“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喔喔了,喔喔被狐狸吓到了,我我、我不是故意踹它的。”
“噗呲——”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裴映絮,他捂着肚子笑起来。
错不了,一定是她。
她笑起来总是那么肆意。
她的眉眼总是那么快活。
她骗人时总是那么生动。
就连整人的时候,都那么让人心悦。
他每一天都会在脑海里描绘一遍她的样子,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唇瓣,甚至连她笑起来飞扬的眉毛和甜甜的酒窝都那么记忆深刻。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她一样呢?
他想,死去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的年姐姐,你看,她不是好好的来到他面前了么?
趁沈临霜去查看狐狸伤势的时候,裴映絮蹲下身对苏年年问:“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苏年年跪在地上按着山鸡,狐疑的看着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裴映絮,打量了一会没发现什么问题,才说:“苏年年,年年有余的年年。”
“苏……年年?”裴映絮身体微不可察的一颤,随即目光炙热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嗯,对头。”
裴映絮霍的一下抱住苏年年,此时,风是暖的,空气是甜的,怀里的姑娘是软的。
“我、我靠!放手!你爹我要被勒死了!”但是,苏年年是煞风景的。
没有人能理解小狼失而复得的心情。
他闭上眼,滚烫的眼泪在心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