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又一连几天没回家了,快过年了,他怕姚凤跟他吵架年节过不好,就开车到幼儿园接孩子再回家,幼儿园老师告诉他圆圆两天没来了。光明心咯噔一下,急忙调转车头向家赶去,一路上心都在打鼓,孩子会有什么事?他一步两台阶地跑上楼差点把一个小学生撞倒,进屋一看光明大吃一惊,只见床上凌乱不堪,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拖在地板上,床单褶褶巴巴打了半个团儿,一个枕头仰面朝天地睡地床沿底下,衣柜门大开,衣服哪都是,整个屋里像遭了洗劫一般。光明心提到嗓子眼儿,短短一星期就发生这么大变故。他怔了怔,扭身下楼开车向沙河区赶去,他岳父家在那里。天又阴了上来,要下雪了,路边有一对夫妇样子的人招手要坐车,光明没停,歉意地按下喇叭开过去了,没多久他辨了辨路口向右拐不远停下来。雪花已零零星星地飘落,风一吹打个旋儿撞在墙上。
光明在二楼的一个门口定定神按下门铃,听到“叮咚”一声他马上后悔了,两手空空啥也没买。门一开一位六十来岁白白净净的老太太露了出来。
“妈”,光明叫了一声。
“啊,是光明啊,进来。”老太太退了回去。光明换上拖鞋走进客厅,一位戴老花镜的老头正看报纸,见他进来,把报纸一合冲他点下头:“光明来啦,坐”。
“爸”,光明坐下来,接过老太太递来的热茶水。
“从哪来?”老太太问。
“从家来”,光明说:“去接孩子没接着,房门钥匙又丢了,没进去屋,敲了半天门也没开,合计姚凤到这来了”。
“噢——”老太太冲另个屋喊:“小凤啊——光明来啦——”屋里没应声,老太太推门走了进去。
老头摘下眼镜问:“现在活忙啊?”
“啊,”光明说:“天冷,坐车人多,这几天马上要过年,活儿更好了,一个接一个,有时拉一宿,有时往海城、辽阳跑,往营口也跑过。”光明知道姚凤在这里心放了下来。
老太太走出来说:“光明,你进去吧。”光明答应一声走了过去,老太太回到客厅把门关上和老头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无言地看着电视。姚凤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光明望着她的后肩心里一阵酸楚,想当年他最喜欢从背后搂着她的腰靠树站着观赏湖中的船只和湖边的景色,或让她坐在腿上说悄悄话,时而吻她脖子痒得她直笑。那时姚凤特别温柔顺从,仰着头枕在他肩上,绵软的小手握着他的大手,那时光明极幸福,心想马上就这样死了也值。婚后,姚凤更温柔得像只小猫儿,使光明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曾几何时,姚凤变了,变得让光明感到陌生和莫名其妙,明明说有病也不到医院去看,就是不让他碰,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光明想到可能是更年期,一打听离更年期还远着呢,光明想到她可能有外遇,身子给另一个男人留着,但时间不长又否定了,他困惑不解一直到今天。
光明把门关上,走到跟前见孩子正睡着呢。几天不见孩子明显瘦了,眼眶凹陷,小鼻子调皮地翘得更高了,微张着小嘴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光明轻柔地喊声女儿,伸手摸孩子脸蛋,被姚凤粗暴地拨开了。光明吓一跳不解地望向姚凤,暗吃了一惊,姚凤双眼红肿,眼窝深陷发黑,颧骨突出,两腮无肉,完全脱了像。光明心一阵绞痛,关切地问:“姚凤,你咋瘦成这样?”
姚凤怔了一下,猛地捂住嘴,眼泪随之涌出,她用另只手捂住眼睛。光明痛苦不解地望着她,他知道不能劝,一劝会更糟。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走到门口处的拖鞋声停了一会,走开了。光明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心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现在还在爱着她,只是爱得痛苦、无奈、绝望,看到她那样伤心,光明眼圈红了。
姚凤情绪稳定下来。光明四下瞅瞅想找手巾,没找着,把手绢掏出来递她,姚凤没接,从自己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轻轻擤了擤鼻子,喘了口气问他:“来干啥?”眼睛并不看光明,就像跟前没这个人似的。
“接你回去,”光明把手绢揣进兜里说:“眼瞅快过年了,该办年货了……”
“接我回哪?”
“回家。”
“回哪个家?”
光明知她有气,并不害怕,也不怕岳父岳母知道,因为早晚得知道,再说他认为理在自己这边,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话赶话往下赶:“当然回自己家”。
“你说的是那个客栈吗?”
光明动气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家你回过几次?”
光明气更大了,瞪着她问:“你指的是哪一年?”
“我……”姚凤被问住了,若说今年回家的次数确实比去年少,但前年以前却天天回家,其中的原由她当然清楚,这也是她懊悔不已极力想挽回的。“我……指哪一年又怎地?”姚凤理屈嘴硬:“最近半年你干啥去了?”
光明本来想答:“干啥去了你还不知道?”又一想,讲到最后也是她输理,只不过嘴上痛快,又怕把事情弄僵把孩子吵醒,强忍怒气“哼”了一声,见姚凤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下来说:“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活好,我有时白天回家睡觉晚上出去,你白天不在家所以看不着我。”这个理由以前他说过,姚凤想再追问几句,犹豫一下,心里劝自己,还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吧。光明软下来她也借坡下驴说:“这么晚了,孩子也睡了,明天再走吧,你——你也搁这睡吧”。姚凤反应很快后一句是她有意加上的,看看光明的反应。光明若无其事反问她:“家里咋那么乱?”姚凤一听,回想起那晚遭的罪眼泪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