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发现自家阿爹其实看人下菜碟。
外祖母死的时候,阿爹哭得眼泪汪汪,形容憔悴,一口一句为什么不多活几十年,这般早早去了,他们还没有尽孝呢,真是子欲养而逝世,简直是人间惨剧。
如今外祖父快要死了,阿爹却说喜丧。喜丧……嗯,外祖父明明跟外祖母差不多年岁,也就大个三四岁罢了,都还没过六十呢。
小花知晓阿爹不喜欢外祖父,她也不喜欢,外祖父总骂人,见了她也要拘着她说些诗词歌赋和女子应当要学的三从四德。
诗词歌赋倒是好的,但是三从四德还是得了吧。
于是,外祖父也不喜欢她。
两个人一年到头难见三四回,不过每回碰到面了,总要说一会如今他的埋怨。
比如,他对她家阿娘能有今日彪悍的事情十分不满。
按照他的念头,生了九个女儿,前头六个女儿个个懂事,一点儿也没有给他找事,读书识字,嫁人,样样都是好的。
但是后头三个就差强人意了。七姨母嫁去宁州之后,天天做慈幼院,绣坊,如今成了人人提起来就要说一当地女豪杰的折七夫人。
八姨母自从出门游历之后,就再没怎么回家,不过她的名声也是名满天下,她一路上所写的游记和诗词以及描绘的堪舆图,绘制的风景画,足够让后世之人知晓,大秦的江山如何秀丽。
至于她阿娘,跟着千古第一女帝一路走来,辅佐有功,如今大杀四方。
这些在小花眼里明明值得称颂的事情,却让外祖父委实痛恨不已。他常扯着调子在阿娘来的时候道:“当年你们三个,一个比一个乖巧,如今怎么就都成了这般荒唐的模样。”
小花想到这里,便颇为不喜。
但是人之将死,所有的情仇都会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小花作为外孙女,便觉得外祖父再如何,在此时此刻,她也该听话一些,不说话气人。
世人都是如此,对将死的老人总多一份怜悯。比如,折家大舅舅就流着眼泪要请唐家外祖母来。
“父亲都要去了,母亲纵然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才是,好歹……好歹夫妻多年,总该要见最后一面。”
他匆匆而去,临行之前还道:“我亲自去,我亲自去还有一丝机会。”
小花抿唇,她觉得唐家外祖母应该不会来,果然,没一会,大舅舅就满脸失落的回来了。
三舅舅过来问,“大哥哥亲自去,母亲还是不肯来吗?”
大舅舅:“不肯来,母亲太过绝情了。”
小花有些不喜这句话。她不喜,她家阿娘也不喜,正从屋子里面出来,道:“母亲已跟父亲和离,为什么要来?”
她如今不怒自威,“大哥哥,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你这般去,不是逼着她来么?”
“幸而母亲心性坚韧,不然怕是要被你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见不喜欢的人。”
折硕明于是非常不能明白,这怎么就成了逼迫母亲。
“人之将死,眼睛马上就要闭上,纵然有罪,也该消了吧?何况,父亲和母亲只是脾性不和,也没有什么大罪过。如此情况,母亲还不愿意来,难道这多年的夫妻之情,恩爱之义,早就烟消云散了么?”
他刚进院子门,站在台阶下,折邵衣从里屋出来,正好立于回廊之上。
两人一个高,一个低,一个气势足,一个怒气高,两厢对上,无形之中焰火腾腾,小花赶紧站到自家阿娘身边去,要是打起来的时候,她一边拉架一边还可以小小的绊倒这个只知晓父亲不知晓母亲的大舅舅。
大舅舅是唐家祖母亲生,只有他敢有指责的话,看三舅舅,他虽然也是愤怒的神色,不过却不敢说话。
折宴明确实有话说,但确实也因为嫡母不是亲生母亲,所以不敢说。
再者,嫡母对他也算不错了。
但是父亲即将逝去,嫡母却不闻不问,可谓是心肠硬。
这两个明是被折和光和桑先生教导出来的,两个人满嘴都是仁义,孝顺,折邵衣听得有些怒火压不住了。
她如今的城府深,轻易不会动怒,更因沈怀楠喜欢笑,所以她也爱笑里藏刀的跟人说话。
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当自己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根本压抑不住脾气。
她冷笑三声,道:“三哥哥,我有一句话问你。”
折宴明心中一凛,“你问。”
折邵衣:“三哥哥一个庶子,这些年,不,从你出生到如今,母亲可曾苛待过你?”
折宴明:“自然是没有的。”
折邵衣:“是谁请人给你张罗婚事,又是谁给你娶了妻子?”
折宴明:“是母亲。”
折邵衣:“是啊,都是母亲。”
“父亲是教导你读书了,但是母亲该给你的,可一丝一毫没有少。你已经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本该是建功立业养活家人,但你可曾赚过一分银子?”
折宴明有些羞愤,“没有。”
折邵衣:“所以,你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文远侯府的,文远侯府的情况,你再是书呆子,也不会不知道吧?若是靠着父亲,你能有今日的潇洒?”
“即便父亲和母亲和离,母亲也没有亏待过你们吧?银钱上,可曾短缺过?”
折宴明羞愧,“不曾。”
自家事,自家知道。
自从父亲母亲和离之后,父亲用银子不再节制,一时间府里都不能给银子给奴仆们了。
他们还卖了一些奴仆出去,这才勉强维持开销。
还是母亲知晓之后,派了个嬷嬷过来管,她自己是没有来的。
折邵衣讥讽,“你事事承母亲的情,母亲的义——”
她转头跟折硕明道:“大哥哥,你也一样,三哥哥有的,你同样也有,父亲给你的关怀,难道母亲没有吗?”
“如今,你们两兄弟倒是好,口口声声的去质问母亲对父亲的夫妻之情,恩爱之义——”
“你们何曾又真正心疼过母亲对你们的情和义?”
折硕明张了张嘴巴,总觉得折邵衣说得不对,但是他又反驳不出什么,只好干巴巴的道:“这如何能并为一谈?”
沈怀楠在一边没有说话,一直听三人说,他毕竟是个女婿嘛。不过此时,见折硕明还要再三思虑怼邵衣,他便也是有话说的。
沈怀楠高声道:“这如何不能并做一谈,母亲不愿意来,你们说她没有情义,那你们逼着母亲来,难道就有身为人子的孝顺么?”
一样的嘛。折邵衣哼了一句,“我知道,即便母亲对你们再好,你们也偏向父亲。”
“那就当母亲白养了你们,可母亲却没有白养我,她不想来,那就不来,今日这句话我放在这里了,父母年事已高,他们自有自己的去路,父亲要去死,母亲要呆在家里不出门,那都是他们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子女的,可不能拦着。”
折宴明听得都要晕过去了。
他也高声道:“父亲都要去了,身子亏损,你还说出这般的话来,说他是自己要去死,你也是将来要老去的,如何说的这把恶毒的话,要……”
他后面的话已然说不出来,愤怒指责道:“我知道,你因为父亲指责怀楠之事,对父亲怀恨在心。但父亲即便不喜怀楠,也是因为怀楠是两姓之奴,结党营私,残害同僚——”
话赶话,就说到了这里,沈怀楠脸色倒是没变,这些话他这么多年早就听得多了,何况折宴明是个文人,弱得很,长得也不算高,说出这般的话来,半点气势没有,比之其他骂他的人差远了。
所以先急眼的便是小花和折邵衣,再是折宴明自己——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再就是折家一家子人。
折邵衣高声怒笑,“好啊,好啊,三哥哥,没想到自家兄长也是如此想,既然如此,为什么三哥哥这么多年,出门办个诗社,还要打着怀楠的旗号呢?”
折宴明便也怒笑三声,“是,是,是,你们夫妻如今富贵了,是我们高攀不起了。”
于是,就这般闹了起来,大嫂嫂和三嫂嫂出来这才出来劝架,兄妹三个干仗,做媳妇的不敢出面,只能当做听不见,而如今显然不能躲着了,连忙出来。
吵吵闹闹,折和光在里面听着光着急。
折邵衣一家子人被带去了青宁院里面休息。折邵衣多年没有回来,看见这院子还如同当初的模样,愣了愣,“都没有换过人住么?”
大嫂嫂叹气,“换什么,这宅子大得很,人却越来越少了。我和你三嫂嫂子嗣不丰,孩子们住的地方够,自然不用住这里。”
“便想着,你们总要回来的,那留着,给你们歇脚也不错。”
折邵衣满脸的感激,“多谢你,嫂嫂。”
大嫂嫂低声再次叹气一声,“你素来是个沉稳的人,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便知晓你这辈子是有大出息的。”
折邵衣:“嫂嫂不用夸我,我虽然跟哥哥们刚刚吵了架,但嫂嫂还是嫂嫂,可不能见外。”
大嫂嫂便直言道:“我知晓,你刚刚是故意跟你大哥哥三哥哥吵的。”
折邵衣倒是惊讶,“嫂嫂知晓?”
大嫂嫂:“是,我好歹也在折家多年了,我嫁过来时,你还没出嫁,也处过一段时日,你是个什么样子的,我难道还能不知道吗,必然不会在这种日子里面跟你大哥哥吵的。”
“你是个好的,但你大哥哥是个好人,三哥哥也是个好人,对妻子好,对儿女也好,单挑出来,是挑不出错处的。只是他们,还是男人的念头,认为母亲不来,便是对不起父亲。”
她说到这里,整个人再次丧气,“你两个哥哥是个执拗的,待会要是你不闹这一出,他们执拗起来,必定是要去母亲宅子门前跪着,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母亲脸上过不去,就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出嫁,好娶媳,都要回来一趟。”
“你就是为了母亲,也要吵这一次。”
折邵衣就笑了,“嫂嫂知我心意。”
她也知道大哥哥三哥哥不是坏的,但是在他们眼里,父亲同样是好的。
而他们明显更偏向父亲那边。如此吵了一遍,把矛盾转移到自家身上来,便也能消停一些。
不过,有件事情大嫂嫂猜错了。
“我不仅是为了母亲,还是因为心里气愤他们无情无义。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愿意来看父亲最后一面,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身为人子,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母亲来,难道母亲看父亲一眼,他就能康复过来吗?”
她讥讽道:“怕是他们心中的道义认为夫妻就该在死前团聚,说两句恩怨两消的话,团团圆圆的,便如他们心意了。”
大嫂嫂低头惭愧,“是,我也觉得他们是如此的。”
折邵衣:“所以,他们其实不是为了父亲,因为就连父亲自己也没有提出过见母亲,他素来怕母亲,如今要死了,怕是避之不及,怎么会想要见母亲呢?”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们好大的威风,竟然要以跪地求母亲的法子,来成全他们心里的道义。”
大嫂嫂被说得颜面全无,羞愧难当,“所以我来为你大哥哥和三哥哥谢罪来了。”
折邵衣:“嫂嫂是个明白人,何罪之有。”
她道:“还望嫂嫂劝诫大哥哥。”
大嫂嫂叹气,“我已经劝诫过了,只是他执拗的很。”
她叹气摇头,离开之后,小花道:“大舅母真是聪慧,大舅舅如何配得上她。”
折邵衣怔怔道:“之前你唐家外祖母也问过你大舅母,她说,你大哥哥不曾纳妾,对儿女好,不逛青楼,不养外室,不赌不色,若是再来一次,她也是愿意的。
小花撇嘴,“可这些不都是应该的么?为什么要拿理所应当的事情来做大舅舅的优点呢?”
折邵衣一愣,然后笑着道:“是,这本都是理所应当的,却被拿来做了优势,实在是……可怜又可恨。”
她刚闹了一顿,整个人都有些疲惫,道:“你唐家祖母不来,八姨母却是可能回来的,你去带着人,把她的屋子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小花:“定然是你跟阿爹有话要说,不想让我知晓,所以要请我出去。”
她哼了一声,“不知晓就不知晓,我也不愿意听。”
沈怀楠:“出去吧。”
小花走了。
沈怀楠见她走远了,把门一关,走过去问,“如今闹一顿,还为了什么?”
折邵衣:“大哥哥和三哥哥不对劲,怕是被有心之人挑唆了,他们敢过去跪,咱们怕是也要受牵连,这是恶心我们呢。”
沈怀楠:“我回去查查。”
他叹气,“真是……哪里都要防着。”
奸臣两夫妻活得累。不过,折和光到底是父亲,即便这些年情分已经被磨掉了,但是这种节骨眼上,能够顺顺当当当就顺顺当当。
死者为大,其他的事情该让道。查折硕明最后是谁在出主意,也应该暗暗查访,等到葬下之后再说。
折和光到底没有撑过去,一天后就去世了。两个明也因为跟妹妹吵架,倒是真忘记了还要去请唐氏来。
于是,就这般发丧,折和光死之前,两个明哭得死去活来,可见心中多么悲痛。如今抱着牌位在街上跪拜去山上,一路上还要感谢四周人的设祭,等到把这些事情做完之后,人已经瘦了一圈。
瘦骨嶙峋的默默流泪,然后就听仆人说八妹妹回来了。
折硕明欢喜,“赶紧让她去祠堂祭拜父亲。”
折萱衣多年在外,突然回来还有些不习惯。她去祠堂里面祭拜烧香,有些悲伤。
“父亲一向身子骨康健,我以为还能活很多年,谁知道就这么去了,我没有看见他最后一面,实在是遗憾。”
好嘛,本来是一句肺腑之言,结果这话却直接戳到了折硕明的肺管子。
于是这般那般的说了一番,“母亲狠心,小九如今官威也大,竟然耍横耍到家里来了,怀楠也是,不知道劝着点,竟然还扇风点火,我看这对夫妻是不想要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折萱衣却皱眉,“母亲和父亲已经和离,为什么还要回来看父亲?”
她笑着说,“我们姐妹,自然都是希望母亲不要回来的。”
折硕明眉头皱起,“父亲对你不薄——”
折萱衣:“可是母亲对我也不薄,我还是个庶女,并不是她亲生,我这般维护母亲,却不曾想,她十月怀胎生下大哥,大哥却是个白眼狼,也不知晓母亲现下如何难过。”
折宴明跟折萱衣是一个姨娘生的,他十分不满妹妹现在的态度,“你刚回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折萱衣:“是,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母亲生的,即便心疼母亲,可是不好跟大哥哥吵,但七姐姐可不会像我这样了,她和大哥哥一样是从母亲肚子里面出来的,大哥哥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恩情,她却记得。”
她道:“我去看看姨娘,到时候就住在外面的宅子了。我会把姨娘接过去在家里住一段日子,等我走的时候再送回来。”
大嫂嫂出来拉着她,“一家子骨肉,何必置气,你两个哥哥是疯魔了,你是个聪慧明事理的,可千万不能置气。”
折萱衣:“我当年在京都有置办家业京,到时候还要盘账算账,掌柜们人来人往的,住在家里就不合适。”
她还是很喜欢大嫂嫂的,“等我得空了再来看你,必定与你把酒言欢。”
说完拔腿就走,两个明目瞪口呆,然后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两个好像是犯众怒了。
可……明明这件事情应该是他们生气啊。
而这边,唐氏却在听戏。她还是很喜欢听戏的,这种事情不用自己动脑子,就这么躺着听坐着听,一张椅子随意她怎么坐躺。
听不懂也不要紧,大不了再让戏班子唱嘛,当年女帝刚开始在西城做下一番事业的时候,她就是紧跟着买了西城的铺子和宅子,如今光是租出去就获利不少,吃喝根本不用愁。
日子过的不要太舒适。折硕明上门想要她去看折和光,她想也不想拒绝了。这种好日子里面,为什么要有晦气。
她把门一关,谁也不见,自己吃着瓜子仁听戏——瓜子壳是奴婢剥的,看书,她还在宅子里面挖了个池塘,里面养了草鱼,想吃鱼了,有兴致就去钓鱼,没有兴致,就让人去钓鱼给她看。
京都里面流行的布料,发饰,衣裳样式,她都有。有钱,什么没有呢?
有钱有闲有享受的时间,每天乐滋滋的,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她身体好得很,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有活力。
这就是高兴活着跟不高兴活着的区别。
这种好日子,谁要是敢破坏,那就是跟她对着干。
谁知道等折和光死了之后她才听到消息,原来那天自己不答应去,折硕明还想着来跪在门口逼她去!
唐氏气得心口疼。她到时候固然可以自己选择不去,但是这样一来,她的名声肯定会不好,名声这种东西对她一点用也没有,倒是折硕明和折宴明的女儿们名声会被牵连。
这两个蠢货,也不知道脑子里面想些什么东西!
她倒是没想到两人被算计了。因为她也明白,这两个儿子读书读到现在已经有些固执了。
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奇怪。他们不会想到自己是在逼迫她,不会想到这样一来女儿们的婚事有变,他们只会想到这样会让他们得偿所愿,还会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可以让世人称颂之事。
这就是他们。
于是当折邵衣把事情说完之后,唐氏就气笑了。她拍了拍折邵衣的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自然有法子治他们。”
一个母亲想要收拾儿子,事情不要太简单。
侍疾两个字就可以压着他们。
折硕明和折宴明就去侍疾了。大嫂骚和三嫂嫂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唐氏拒绝了。
她连奴仆们都没有让侍奉,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两个明。
你们不是孝顺吗?那对父亲孝顺的同时也孝顺孝顺母亲吧。
她道:“这么多年,我觉得你们不容易,我自己也喜欢安静,于是从来没让你们做过这些事情,但你们自诩孝顺,那就在我这里多多孝顺。”
她笑出声,“毕竟你们父亲死了,你没想要孝顺,还得去地下,我却不同了,人生几十年,我起码还有三十年可活,你们就在这里孝顺我到老吧,别出去祸祸人了。”
虽然折邵衣没有说具体的细节,但是唐氏十分聪慧,她明白折邵衣背后想说的话。
这两个二货绝对不能出去拖后腿被人利用了。
那就把他们锁在这屋子里面侍疾,如此正好。
一切都很和美,折邵衣听说之后满意极了,她跟沈怀楠说,“我这边查到他们前段日子跟霍安侯走得很近。”
沈怀楠点头,“我知晓了。”
霍安侯……怎么说呢,名头一点都不显。当初大秦的□□皇帝打江山,从云州一路打到京都,认了不少好兄弟,做了皇帝之后,就给他们封侯拜相。
霍安侯就是其中一个侯爵,但是开端即是顶峰,几百年过去了,霍安侯虽然还是个侯,但是一点实权也没有。
他们游离在朝廷之外,大部分子弟都已经从商。在这之前,沈怀楠从来没有想起京都有这么个人在。
只是有时候在背世家谱的时候才会看见这个名字。
这般的人,想要动手也要有个缘由。沈怀楠没有贸然下套让他们钻,而是先去打听,仔细查探。
这么一查就惊讶住了。霍安侯家老夫人竟然是当年满门被杀被流放的宁国公家一个庶女。
嫁出去的女儿不受父家罪过,她得以逃过一劫。霍安侯向来老实,也没人在意。
但是这个庶女却跟生下三皇子的宁美人是一母同胞。
沈怀楠呆住了。
他回去的时候还跟折邵衣感慨,“我这十几年在官场上面起起伏伏,记住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世家谱翻来覆去地看,结果却忘记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在。”
小树是三皇子,按道理来说,他也是可以争皇位的。如果被有心人挑唆,他若是做出些事情来,河洛不说有麻烦,却绝对不会好过。
沈怀楠背后起了汗。到得他们如今的位置,真是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要完全这样控制局面才行。
折邵衣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毕竟河洛势大,小树实在是不起眼,跟思衡两个人能偷懒就偷懒,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这般的孩子,众人都没觉得他会去抢皇位。
她头疼又有些好笑,“咱们太想当然了,我们知道河洛是一定会做皇帝的,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一天河洛不做皇帝了,那也是小朔做。”
小树……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是因为这个孩子太懒不起眼,第二个便是他母族确实是当年宁国公家,如果他做了皇帝,想要把母族的人找回来怎么办?
折邵衣有些怀疑,“搞来搞去,结果只有霍安侯?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咱们没查出来?”
沈怀楠摇头,“应该只有霍安侯一家。”
折邵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想要得到些什么?”
折邵衣:“我绑了霍安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逼问了一会儿,就什么都招了。”
“说是霍安侯老夫人刚开始也没有想着报仇,只是有一天看见了长大的三皇子,觉得时机到了。她就跟他说一些以前的事情,这般一来三皇子必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毕竟自己的生母跟女帝有仇,再怎么样心里面也会有一些疙瘩,她不要求他将来一定会登基,但是只要跟皇族不和,那这就是她最后想要的效果。”
说到这里,沈怀楠摇了摇头,“她其实想要把小树当做一个跳板。并没有真心实意的关心小树。”
折邵衣点了点头,“还有啊,她肯定没有经常见到小树,所以这才不知道他真实的模样,以为只要替他谋划,有个人支持,他就敢夺位置。”
沈怀楠想起小树那个懒洋洋的样子就想笑。
折邵衣也想起来了,情不自禁地下了一声,然后说,“这件事情牵扯不多,事情不重,却必须要告诉阿姐知道,我今天进宫去了,晚上应该不回来睡。”
沈怀楠满肚子怨言,媳妇晚上经常不回家,他还不能去找——他又不能进宫!
折邵衣一走,小花就过来了,她神秘兮兮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快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帮你把事情摆平了。”
沈怀楠也没有瞒着她,如是这般的那般的说完,然后道:“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在小树那里。”
小花就笑了,“放心吧,小树如果知道他自己这么被算计,肯定会一辈子待在宫里不肯出门了。”
不过这个霍安侯老夫人还真是烦人,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她以后没办法使坏。
沈怀楠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但是因为牵扯的东西还挺多的,所以,他放手,把它给了小花。
“你马上就要进朝廷做事了,就当练练手。”
小花很兴奋。她先进宫见小树。
小树……他正在跟思衡排排躺,躺着睡太阳。
小花去的时候,两人都闭着眼睛躺得很安详,她嘴巴都抽抽了一下,好奇的也躺了下去。
“这么躺着——很舒服么?”
没有一个人回她的话。
小花都习惯了,等了一会儿,果然躺着的两个人已经有了决断,先由思衡说话。
“很舒服,这样晒太阳,容易长高。”
小花:“……你在逗我吗?”
又等了等,这回是小树说话了。
“阿姐,确实会长高——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花:“想来姨母已经跟你说过了……”
小树本来躺着的,听到是说这个,又艰难的爬起来。
“阿姐,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就是觉得有这么一门亲戚在,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这么多年一共就见过三四回,你知道,我懒嘛。”
“就这三次回也没说什么话,每回都是我出去跟思衡玩的时候绕道去她家一次。”
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惆怅呢,“我自然知道,母皇和阿姐不会怀疑我,但还是背锅了,我心里正烦闷呢。”
把事情说清楚,他又躺下,并且拒绝再说任何一个字,好像刚刚说的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精力,所以今天从他口里面是不能再说出字了。
他不说但是思衡可以。小花戳戳思衡,思衡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从小就是被欺负的那个,于是只能烦闷的睁开眼睛。
“阿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口气说清楚了好不好?”
小花就说,“阿爹把这件事情已经交给我处理了,霍安侯……”
她虽然是看着思衡,倒是眼睛的余光却是注意着小树的。
所以马上看见他笑着说,“原来是为了这个,阿姐尽管放开胆子去做吧,不要怕,毕竟他们的胆子可比我们大,她还想我做太子呢,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花却点头之后说,“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她现在就敢有这种想法,那等你大了参与朝政之后,怕是就要有更大的想法了。”
她一点也没有避讳,直言道,“比如说,直接大胆杀害阿姐和小朔。”
小树和思衡就被吓了一跳。两人又匆匆忙忙爬起来,这回坐也不敢坐了,急忙道:“走吧走吧,我现在就陪你走一趟,去掐死他们心里的那些龌龊的想法。”
小花就笑了,“这个倒是不要你们,我自有办法。”
她只是过来告诉我小树一声,免得她下手太重,到时候他长大了会怪罪她。
临走之前,她还听见两个又重新躺回去的小少年郎埋怨。
“真是有病,想什么不好,偏偏想要我去当太子,脑子里面是不是有毛病哦——做皇太子,变成河洛阿姐那样吗?我才不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还做皇太子呢,不如说是做畜生。”
这是小树。
“别胡说,河洛阿姐是甘为孺子牛。哎,这也太辛苦了。霍安侯是个傻子吗?以为你会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打听打听你。”
这是思衡。
两人闭着眼睛躺着交流。
小花:“……”
真的,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跟这两个弟弟格格不入。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他们一样躺着唠嗑——这般一想,其实小树和思衡已经抵达了人生高峰。
她叹气,抛弃羡慕,开始去收拾霍安侯了。
小花第一次给人下套。她之前跟着阿姐的时候,做事情干脆利落,不过这回没人给她出主意撑腰,阿爹的意思是她完全做主。
她很兴奋。
想了一个晚上如何下套,然后精神奕奕的去施行。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