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顾司司把那方红绸的四边绷紧了，夹在纺机的四角，然后用棉线为经，蚕丝线为纬，用针代替纺锤，在破损的地方作一个线圈，再用纸蒙上去，画出破损的大小和形状。
再用纺机织出稍比破损出略大一些的绸缎，每织一两个来回，调整蚕丝线和棉线的用量，以达到色调和手上红绸一致。
刚开始织出来的布料虽然纹路和红绸一样，但色调却比之更深一些。
远看看不出端倪，但只要两者并在一起，就能明显看出分别。
顾司司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经纬线的比例，直到两者的颜色如出一辙。
眼看其他宫人都在做最后的努力，顾司司也不得不加快手上的动作。
顾司司把织机上的红色绸缎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然后把它放到原有的那块红绸上，把破损处覆盖了起来。
再用极细的蚕丝穿了针，用内针手法把针线的痕迹隐藏在红绸之中，缝完后她反复抚摸着那块红绸，平坦如初，没有一丝修补的迹象，方告完成。
顾司司还想精益求精，见旁边正好有司衣局的人用一把铜勺子在熨衣，旁边的炭炉子还没灭。
于是她向那名宫人借来了铜勺子，在上面放了些烧红的炭，慢慢地在红绸上滚动。
熨完以后，那方红绸上更是连一点折叠的痕迹都没有，宛如新造。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的犹豫和耽搁，这才在程司衣宣告比赛结束前
完成所有的工作。
顾司司把缝补完成的红绸放在前面的托盘内，由司衣局的宫人呈到了程司衣跟前。
她见好几个宫人在比赛结束后还在偷偷动手继续缝补，并没有因此而住手。
果然很快她们的小动作就被程司衣察觉，她们的比赛资格也被当场取消了。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简单的手艺不过关，还牵涉到服从规则的问题，程司衣有心杀一儆百，而她们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仅首关并没有通过，连后面几关都不用参加了。
那几个宫人当场就哭了，哭得涕泪交加，连妆容都画掉了，场面十分难看。
她们跪在地上，连声求饶，说自己苦苦准备了几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定宫选拔的到来，让程司衣怜悯她们这些年的辛劳，开个恩，判定她们在司衣局这一关失败也认了，千万不要直接剥夺她们参赛的资格。
她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说得天花乱坠的，都没能换来程司衣的松口。
看着那几个宫人呼天抢地的哭声，顾司司已然不像往日那般悲天悯人，为他们暗暗叫苦了。
这段时间在宫中，她学会的东西并不少，也知道在这里，规矩就是规矩，规矩定在那里，不是华而无实的花，只供欣赏的。
那几个不依规矩做事的宫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她们如何求情，也不过是白费力气，因为程司
衣根本不会因为她们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得他人眼中一个执法不严的形象。
说到底，在场参加定宫选拔的宫人，谁人不是经过了千磨万难才走到了这里，如果对这些玩弄规则的人手下留情，也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司衣局因为那几个宫人的原因显得有些混乱和嘈杂。为了让接下来的比赛能够顺利完成，程司衣吩咐下面的人把这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请了出去。
司衣局才得以恢复平静。
突如其来的安静并没有让剩下来的宫人内心平静，相反地，她们无不忐忑不安。
她们看着自己的布料被放在程司衣跟前，花样众多的布料五彩斑斓，就像盛开的花儿，宫人们一个个翘首以盼，希望自己的手艺能入程司衣的法眼。
顾司司倒是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前不久才和司衣局的人结下梁子，只在司衣局待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被迫养病去了，生生错过了在司衣局学习手艺的日子。
在她病愈回到红莲下房时，负责分配工作的掌领姑姑早就给她安排了下一个去处，也就是说，顾司司根本就没在司衣局学到什么。
原本她想着要是今年的题目是绘样，那自己直接放弃司衣局好了，因为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绘样。
但她万万没想到今年考核的点却是缝补，既然大家都对缝补不太熟练，顾司司反而觉得自己还有点机会。
因为她知道，宫中贵人的衣衫从不缝
补，总是破了就扔，扔了就做新的。
宫人们也更注重的是绘图花样能不能获得主子青睐，裁衣能不能贴身舒适，刺绣能不能活灵活现。久而久之，缝补这门手艺在宫人手中就荒废了下来。
虽然顾司司自信无人会用这种半纺织半刺绣的方法对破损的布料进行修补，但她也对自己能否获得司衣局的通关签子便是存疑。
毕竟，影响程司衣判断的因素实在太多了，如果是匿名评选也就罢了，偏偏这个选拔却是一个托盘上放一块布料，布料上面放着每个人刚刚挂在宫墙上，有各人姓名的牌子。
顾司司觉得这个做法不太合理，但规矩是上面定的，她不能不遵从。
她木然地看着程司衣走到那些布料前面，细细巡视了一番，对于那些她合意的，她就把布料上面的牌子拿走，投入到一个竹篮子之中。
顾司司知道自己中选的机会十分渺茫，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也没有向那些宫人那样挤到更前一些的位置，去看看自己的牌子是否已经被取走了。
耳边有些人在雀跃欢呼，想必已经中选。
有些人却低声哭泣，可能是因为没被程司衣看上。
悲悲欢欢，全在程司衣的举手投足之间。
顾司司却一个人远离人群，独自呆坐在一角，显得有些孤单。
直到赵如意如释重负地朝她奔过来，拉住她的手，她才如梦初醒。
“司司，真好，以后我俩还能在一块啦！”
赵
如意的笑意快要满溢，她欢喜若狂地摇动顾司司的手臂，像跟她分享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我是说，我们都中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