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如诺想象过,自己再见林月牙,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但绝不是现在那般。
他还没踏进林月牙的闺房,就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
隔着屏风,他看到一个身型和记忆中林月牙的身型明显不同的女子,躺在卧榻之上,背向着他,他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他觉得那人并不是林月牙,因为他印象中,林月牙一直都是体态丰腴,从未试过像这个女子般纤瘦。
“月牙,是时候吃药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司空如诺马上往屏风后缩了缩。
此时病榻上的女子转过身来,缓缓地坐起身子,接过沈飞雪递过来的汤药,皱着每天,一饮而尽。
“好苦的药。”
司空如诺心头一颤,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她,真的是她!
司空如诺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林月牙,脸色苍白得就像纸一般,毫无血色。
纤瘦的手腕拿着一个瓷药,眉头紧蹙,似乎对汤药的味道难以接受。
她孩童的时候体弱多病,尤其讨厌喝那些黑不溜秋的汤药,每次生病,总是他这个做表哥的哄着她,才把那些药喝完。
后来她长大一些了,缠着他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她虽然学了一年半载都没搞明白,但身体却一天天健壮起来。
她曾说过,她要身子强健,才能不再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
而她真的做到了,自此以后,她很少再生病。
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把一生
的汤药都在这段时间喝完了,饶是再讨厌喝药的人,也喝麻木了。
司空如诺看着那张疲乏不堪的脸,不自觉地扶着屏风,想要再靠近一些。
屏风后的动静引起了林月牙和沈飞雪的注意。
林月牙正想说话,但沈飞雪及时地制止了她。
沈飞雪向她使了个眼色,装作丝毫没有觉察司空如诺的存在那样,问了林月牙一个问题。
“月牙,你这病我治不了,你有什么心愿就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了你?”
林月牙马上会意,“现在所愿,不过往日所愿,现在看来,不过是奢望罢了。飞雪,谢谢你在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我。”
沈飞雪叹息一声,“你还想着你那表哥?你生病那么久了,他也未曾过来看你一眼,想必也是个无情之人。”
在屏风后的司空如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也不怪他,我这个将死之人,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反正他是不会娶我的了。或许到最后,和我的牌位并在一起的,是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子,想想就觉得讽刺。”
林月牙的话就像一把利剑一样,生生地刺向司空如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悲痛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忍再呆在原地,悄然离去。
沈飞雪见屏风那头已经没有动静,确保司空如诺的确已经走远了,才对床榻上的林月牙说,“他走了。”
林月牙一阵的失落。
“别这副模样,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有见
面的机会吗?”沈飞雪调侃地说。
早在司空如诺踏进将军府的那一刻,林月牙便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他是过来向爹爹提亲了。
起初她还担心爹爹会不答应,但没想到瞻前顾后的司空如诺总算下定了决心,扫除一切的障碍,只为了成全她的心愿。
她自然是欣喜的。
她和顾司司、沈飞雪三人筹谋至今,不过是为了这个结果。
求仁得仁,也不枉这些天喝下的苦药了。
对于林月牙来说,只要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再多的苦药也甘之如饴。
第二天,司徒如诺果然带着花轿迎亲。
媒婆、亲友每一个人都穿得喜气洋洋的,喜夫抬着大红花轿到停在了张灯结彩的将军府。
将军府附近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探头探脑往前张望,想看一看最后到底是谁娶了将军家的千金。
司徒如诺身穿火红的新郎服,胸前扎着一朵大红绸缎做成的绣球花,在门前下了马。
媒婆随即把一串鞭炮点燃,鞭炮声响,富贵荣华。
经过一连串的礼节之后,原本应该由司徒如诺和林月牙一同向林将军和将军夫人行拜别礼,但由于林月牙重病在身,经不起折腾,这一步就免了。
身穿着喜庆吉服的林月牙红巾覆面,在沈飞雪的陪伴下,上了媒婆的背。
媒婆小心翼翼地背着林月牙走出了将军府,一步一步地走向花轿的方向。
喜夫马上把轿子压低了,媒婆把林月牙轻轻放
下,在媒婆和沈飞雪的帮助下,林月牙上了花轿。
在场围观的人不禁发出一声欢呼。
林将军和将军夫人目送着花轿远去,双眼早已红肿不堪。
花轿走过了半个京城,到达了司空如诺的住处。
和奢华宽敞的将军府不同,司空如诺的家只是靠近城门处的一处小宅子。
只有三两个奴仆,还有等候在门前的周姑姑。
周姑姑虽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特意挑选的,宅子上能挂红绸的地方,都挂满了红绸,虽然不像将军府热闹,但也不失温馨。
轿上的林月牙一路上满心忐忑,直到她感受到轿子停了下来,她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她期待着司空如诺把轿门踢开,媒婆把她抬进司空家的大门。
当踢门的声音传来,她紧张得捏紧了膝上的喜服。
一下、两下、三下。
即使是头上盖着红巾,林月牙都能感受到轿门被打开,轿子外的阳光照耀进来。
她伸出手,想扶上媒婆的肩膀,没想到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拦腰抱起。
林月牙感受到那双手强而有力,但又十分温柔,就像生怕弄疼她那样,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把她从轿子里抱了出来。
她闻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透过左右摆动的红头巾,她看到那人一身红衣,衣袖上绣着两只喜鹊,活灵活现。
喜鹊是多情眷恋的鸟儿,意头又好,当地人家嫁娶,都喜欢在喜服上绣上喜鹊鸟。
她满心欢喜地看
着那对喜鹊鸟儿,只愿自己也能和相爱之人同偕白首。
突然,她听到司空如诺说,“娘子,你轻了那么多,为夫真的有点不习惯。”
她的脸渐渐红了,就像当日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