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说得对，繁华迷人眼，财帛乱人心，能得一刻安宁，已经不容易，如果能求得心底自在，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那个姑子听到顾司司的话后，也点了点头，重新把水桶投入泉眼之中，泉水很快便把那个水桶装满。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家姑姑。”
姑子把水桶稳稳当当地拿在手上，曲折的山路她每天都走上几个来回，自然如履平地。
顾司司便跟着她的脚步，一同回到了寺庙。
寺庙的师太风采依旧，身子也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的，看到顾司司过来了，也十分欣喜。
但顾司司此番前来是另有要事要做，不能耽搁太久时间，所以早早跟师太说明了来意，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由刚刚挑水的姑子，带着顾司司来到了顾音的房间门前。
“这里就是了。”姑子指了指前面的那扇毫不起眼的木门。
“有劳这位姐姐了。”顾司司客客气气地向那个姑子道谢。
“厨房那边还有我的活没做，我还得过去一趟，难得这次过来了，要不要在这里用点斋菜再走？”
顾司司摇了摇头，“这次出来不能太久，我跟姑姑说几句话就走，马夫还在山下等我呢。”
姑子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顾司司的意愿，也不苦苦相劝令人为难了，她说了一句“好。”便转身离开了。
顾司司也没有在那里徘徊多久，轻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谁？”
她听到了房内顾音的声音。
“姑姑，是我。我能进来吗？”顾司司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来是司儿回来了。”顾音的语气带了一点愉悦，即使隔着一扇门，顾司司都能感受到。
“快点进来吧，我现在走不动了，不能给你开门，门没锁，你直接推门吧。”
顾司司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屋内的顾音，正坐在一张造型特殊的椅子上，那个椅子四条腿都带了一个轮子，两侧还安装了扶手，看起来十分别致。
顾司司看着顾音，她的脸色比刚从大牢出来的时候明显好多了，脸上长胖了一些，而且不再是苍白得就像一张纸，而是微微见到有些血色了。
赵洵这老头子虽然古板，但有一说一，他的医术还是值得信任的，这也是顾司司甘愿听着赵老头的嘲讽，也一定要把顾音送到药庐的原因。
顾音似乎对顾司司的来访毫不讶异，她伸出右手，不太利索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吧，这山路不算十分好走，你上来一趟怕是累着了吧。”
顾司司闻言听话地坐了下来。
“姑姑……”
话刚落音，顾音就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但她没有直接解开顾司司的疑虑，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司儿，你觉得你姑父待我如何？”
顾司司神色有些黯然，但她还是回答道，“姑父待你极好，神仙眷侣一般，我见了也好生羡慕。”
顾音冷笑了一声，“是吗？那他的戏可真演得好啊，不仅骗了我，还骗了你们。”
顾司司闻言有些讶异，“骗？他待你不好吗？”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好的，起码不曾怠慢冷落，但后来就变了样子。”
顾音开始讲述她和夫君婚后的事，这些过往跟顾司司从顾玖口中得知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版本。
顾玖和顾扬都见过顾音的夫君，对他的评价一致，都是老实忠厚、性格和顺、对顾音千依百顺，十分尊重的。
顾司司和他未曾谋面，更没交谈过，只能从爹爹和兄长口中得知这个姑父的点滴。
但顾音口中的那个男人，却是敏感多疑，贪财寡义的。
“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他家一贫如洗，他跟我说，只能给我如此简陋的住处，连成亲之礼也如此寒酸。问我是否介意。”
“我那时候只当他为人实诚，只是跟他说两人在一起，不在于这些表面的东西。”
“当时他还挺高兴的样子。倒是后来，他好几次旁敲侧击，发觉我真的没从娘家带回来一针和一线的时候，他的态度逐渐就变了。”
“特别是他的娘亲，见我不擅操持家务，脾气不和顺，年龄也大了，就埋怨她儿子娶了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特别是我们成婚多年都未有一儿半女，婆母对我更是冷嘲热讽不断。但她对外却说子女缘分都是注定的，没有就没有了，外人都说我有福，遇到了一个思想开明的好婆母。”
“我那夫君，受了他娘亲的教唆，对我软硬兼施，迫我回娘家打秋风，好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不愿意去，他们先是恶言相劝，说我是个吃白食的，她养只鸡还能下蛋，她儿子娶了我竟是娶回来一个废人......”
“我气不过，跟他两母子说，我能织布，织出的布可以换点银子，绝对不会让他们白白养我。”
“那天起，我日织三匹布，从早到晚没有离开过纺机，吃得饭菜才稍稍看得见一些荤腥，不然的话，天天吃糠咽菜的。”
“后来范节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找到了我，想要我帮忙，我开始是拒绝的，但我的夫君知道了，觉得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强迫我一定要答应。”
“我不愿意，他和婆母就囚禁我，放老鼠来咬我，连一口水都不提供给我，想把我活活渴死饿死，以此威迫我就范。”
“司儿，那老鼠夜里发出的吱吱的声音，在我的肩上爬过，甚至跳上了我的脚背，我甚至不敢碰他们送过来的冷饭剩菜，只是看着那些老鼠在我面前啃食那些馊了的饭菜，因为我害怕如果它们吃不饱，它们就会来咬我。”
“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外面每一个人都说我有一个好夫君、好婆母，我应该要感恩，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竟是身处地狱，万劫不复。”
顾司司听着顾音一字一句的泣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那句话的含义。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些苦楚，顾音从未跟外人提及过，因为她知道，别人不会轻易相信她，因为，连她的爹娘都不信。
